本故事纯属虚构
文中出现的国家、地点、团体、人物均与现实世界无关
请勿对号入座
序幕
01
在一个偏僻的农村里面住着两个老人。
吃午饭的时候，老头子问：“老婆子，我们是不是有个儿子啊？我记不太清了。”
老婆子想了想，答：“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还提他作甚？”
老头子抿了一口酒，点了点头，感叹道：“原来我们十年前有个儿子啊！”
老头子忽然想起十年前的他因为祖传武功“刀子嘴豆腐心”只练成了一半，牙是磨利了，但心还未软化，想必这儿子是被自己气得离家出走的，他叹了口气，问：“后来怎么了？那不肖子去哪了？”
老婆子答道：“他哪都没去，就在门外的院子里。”
老头子问：“我们家的院子不是只有一棵树吗？”
老婆子理所当然地说：“那棵树就是你儿子呀！”
老头子激动了起来，质问道：“我的儿子怎么会是一棵树呢？”
“你倒好，什么都忘了。”老婆子说：“十年前你的儿子被你骂得不想做人了，然后就变成了一棵树，你竟然什么都忘了。”
或许是因为酒气上升的缘故，老头子变得红光满面，“嗖”的一声站了起来，一面念叨着“这不肖子！”、“气死我了！这不肖子！”一面跑到院子外面对着那棵树拳打脚踢。
树剧烈地摇晃着，“叮咚”、“叮咚”地不停掉下一个个铜钱。
老婆子捡起一个铜钱问：“老头子，这是什么东西？”
老头子气在头上，大声地说：“这是古时候的钱。”
“很值钱？”老婆子问。
“屁！”老头子骂道：“都说你们这些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以前我们一块钱就可以买到一块肥猪肉了，你看看现在，一块钱掉到地上都有人懒得弯腰去捡。”
老婆子也不反驳，而是低头将地上的铜钱一个个捡了起来。
老头子打得累了，见到老婆子在那里捡铜钱就来气，说：“都说了不值钱，你还捡什么捡。”
老婆子说：“怎么说也是儿子掉下来的。”
老头子一言不发地跑回家里头喝闷酒，忽然想起了儿子生前常常挂在嘴边的话：“喂，你的节操掉了，还不快去捡。”老头子不理解这“节操”到底是什么，但他想，那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某天清晨，老头子被老婆子的大呼小叫给吵醒了，心情超级不爽。
“昨天肯定有小偷来过了。”老婆子指着一个空荡荡的水盆说：“你看，咋一滴水都没呢？明明电视上说昨晚会下一场大雨的，我睡的时候也听到了打雷声。”
“那小偷偷了什么？”老头子问。
“偷了这盆里的水啊，我看他也是没水洗衣服所以急了起来的，心倒没什么坏心，不然也不会倒掉水之后把盆子还回来了。”
老头子看了一眼一向漏水的屋顶，竟然干干净净的，一点水迹都没有。
老头子说：“这事儿有些古怪。”走出屋外一看，远处还在下着雨，而这附近却一滴水都没有落下，掉下来的只有铜钱——因为院子里的那棵树长得遮天蔽日，被这狂风吹拂也不过是微微晃动而已。
这个时候，一辆豪车停在他们的门外，一个身穿西装皮鞋，大腹便便的男人走进了院子，问：“我元一个收这铜钱，你们卖不卖？”
老头子斩钉截铁地说：“不卖，至少0元一个。”
等到那个男人转身离开之后，老婆子问：“你不是说这铜钱不值钱吗？”
“是不值钱啊。”老头子说：“刚才那家伙人模狗样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反正退休了也没什么事干，耍一耍他。”
那大腹便便的男人来来回回到过这个院子数次，使出了水磨功夫都不能让老头子松口。最终，却是那男人妥协了，说：“0元一个就0元一个吧。”
老头子断然拒绝道：“不，现在1万元一个。”
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来收购他们的铜钱了。
老婆子有天心血来潮，问老头子：“你说不值钱的铜钱，却0元一个你都不卖，现在后悔了吗？”
“那铜钱就是不值钱的。”老头子说：“因为我多少钱也不会卖。”
……
一觉醒来，秦若海满脸的笑意，笑那个奇怪却又清晰的梦，心里不禁想起一直住在家乡的父母。他从出来工作以后就整天以工作忙碌为借口而留在城里，貌似已经有接近半年没有回去了。
“周末回去一下吧。”秦若海刚下定决心，脑海便毫无征兆地记起了这么的一幕情景：
那是十年前的一次偶遇，发生在他大学一年级的时候，遇到的是一个全身裹着一件立领的黑色长袍，有着白色长发，金色瞳孔，约莫十三四岁的的小女孩。这样的打扮并不显得奇怪，毕竟他是在参观动漫展。
女孩问他：“你现在最想要实现的愿望是什么？”
明明发出了声音，女孩的嘴唇却是一动没动，他反问道：“这是传说中的腹语术？”
“你现在最想要实现的愿望是什么？”女孩重复着问话，一脸认真地看着秦若海的眼睛。
秦若海当时觉得这不过是展览的一项活动，没有经过太多考虑，答道：“我希望可以变成一棵摇钱树。”说完之后，他才意识到这个愿望实在太俗了，简直玷污了愿望这个词。
就在他认真思考应该怎样回答的时候，那女孩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了一句话：“十年后，下一个我会来告诉你十年前的你的愿望。”
秦若海联想起了近期在网络上流传的那个关于‘还愿恶魔’的都市传说：传闻在这城市之中有住着一只美丽的恶魔，它以吞噬人类的愿望维生，每一个遇到它的人，都要献上他此时此刻最珍视的愿望，而恶魔则会在十年后才把愿望还给他。
巧合吗？还是那女孩真的拥有不为人知的奇特能力？
秦若海没有多想，爬了起床，对早早起床煮好了早餐的妻子说：“周末一起回我老家一趟，怎样？”
他的妻子，张雅婷，笑着问道：“终于不用加班了？”
秦若海点了点头，捧起桌上的咖啡就喝。
“你还没有刷牙吧？”
秦若海一口气将咖啡喝完了，放下了杯子，若无其事地说：“老婆大人泡咖啡的手艺越来越好了。”然后拿起了两块面包，一面哼着歌，一面走了出门。
张雅婷摇了摇头，笑秦若海的孩子气，长这么大都改不了起床后不刷牙的坏习惯。
因为车子送修的缘故，秦若海今天决定走路上班，也因此起得比较早，一路上竟然连行人都没几个，无所事事的他便打开手机开始刷朋友圈，想了想，发出了这么一段文字：“今天我梦见了十年前的梦！”
在上班路上必然会经过的桥下，传来了孩子的哭声，秦若海眼中所见的是河里面飘着一个竹篮，竹篮里面似乎装着两个婴儿。
在南方水乡出生的他水性极佳，他想都没想就放下了手机，跳水救人。
在把那对婴儿送回到岸边的时候，他还有心情胡思乱想：“说不定会上今天的头条呢！”
就在这个时候，他脚一抽筋，咕噜咕噜地灌了几口水，然后人就随着水流漂流而下了。
他那遗留在岸边的手机响了起来，是那段他最喜欢的铃声：
“有只雀仔跌落水/跌落水/跌落水/有只雀仔跌落水/被水冲去”（粤语）
02
王文音大中午带着孩子到楼下对面的馄饨店那里吃馄饨，她很怀念那里的味道，那里是一家已经开了有几十年的老字号，充满了她童年的回忆。
才刚吃上几口，就遇上了熟人。
那是一个胡子都没有刮干净的中年男人，一来到就毫不客气坐到她的身边，叫到：“老板，来一碗牛腩云吞面走葱。”
王文音一脸严肃地说：“我已经结婚了，连孩子都有了。”她的孩子安静地躺在她的怀里，也不哭闹，似乎并不讨厌这里的热闹环境。
那男人没好气地说：“你哥还没有饥不择食到这种程度。”虽然自称哥，但实际上他是王文音的亲生弟弟，叫做王文强。
王文音说：“你坐这么近，无非就是想我一会儿帮你买单，你想都别想，没门！”
“你哥在你眼中就这么不堪么？”王文强说：“坐到你身边就是想问你个事，你还记得秦若海么？”
“高中那时候的年级学霸嘛，记得，我还加了他 王文强问：“是吗？你看了他今天早上发的朋友圈了吗？”
王文音打开了手机，问：“发生什么事了？”她知道王文强是跑现场的记者，估计是收到了什么消息，才会在这大中午来这里找她。
王文音看到了秦若海的那条 基于女人的八卦心理，王文音已经被高高地吊起了胃口，她用柔和而缓慢的语气问：“到底发生什么了？”王文强知道假如他姐姐在挖苦他讽刺他，那说明了他姐姐今天的心情很好，而假如他姐姐用这种柔和的语气说话的时候，就大事不好了，那是她发飙的前兆。
王文强快速地接话：“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那个都市传说，关于‘还愿恶魔’的都市传说：传闻在这城市之中有住着一只美丽的恶魔，它以吞噬人类的愿望维生，每一个遇到它的人，都要献上他此时此刻最珍视的愿望，而恶魔则会在十年后才把愿望还给他。”
王文音问：“这和秦若海有什么关系吗？”
“现在还不能肯定。现在可以肯定的是秦若海很有可能因为救一对婴儿而死了。”王文强发了一段视频给王文音，说：“这是他的同事在上班路上拍下来的视频。”
视频中，记录的是秦若海跳水，然后救下小孩，最后被水冲走的全过程。
王文音说：“他这同事有病吧，有空拍视频都不去救人。”
“这是另一个话题了。”王文强说：“现在我关心的是，秦若海是不是真的意外身亡？会不会是自杀，毕竟他水性那么好？这件事情会不会与那个都市传说有关？”
王文音问：“又是你那所谓的作为一名‘名妓’的直觉？不过啊，秦若海他有车有房有妹子，而你这快奔三的，还是个跑腿的单身狗记者，你都没有自杀，他怎么可能自杀？”
“告诉我，那是记者的记，不是妓女的妓。”
王文音没有说话，等着王文强的解释。
“这么说吧，我也梦见过十年前的梦。”王文强开始讲述他的故事：
十年前我遇到过一个白发金瞳的小女孩，穿得像cosplay的动漫角色一样，嘴唇没动却能发出声音，问我：“你现在最想要实现的愿望是什么？”
我当时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说：“我希望成为一个揭露真相的记者。”
然后她就说：“十年后，下一个我会来告诉你十年前的你的愿望。”
而在前不久的一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被困在一个四面都是高墙的广阔的院子之中，墙壁上画着精美的壁画，描绘着一个美丽的世界。
院子里面有取之不尽的美食，用之不竭的黄金，数之不尽的美女。
但我却一心想要翻过高墙，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把院子里能够叠起来的东西都叠了起来，还是够不着那墙的顶端。
没有工具的我，日复一日地用手刨土，终于垒砌出了登顶的阶梯。
最后一尝所愿，看到了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并没有我想象中残酷而丑陋，但也没有墙上描绘的那般美丽。
王文强刚说完，王文音就说：“我不信。”
王文强也说：“的确很难让人相信，毕竟是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
王文音摇了摇头，说：“我是不相信你会放弃那些美食、黄金和美女。”
“滚！”
王文音说：“说起来，在我身上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也是遇到那么个小女孩，然后在十年后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我梦见自己在十年前向男神表白了，然后他也接受了我的爱意，从此过上了比现在更加幸福美满的生活。”
王文强吐槽道：“那男神一定是忘记了带眼镜，还是说他根本就是一个瞎子？”
王文音无视了他的吐槽，说：“那天开始我就一直在想这么的一个问题，假如在那个时刻自己做出了另一个决定，人生会不会真的变得更加美好。”
王文强把手插入口袋，然后掏出了两个拳头，说：“里面有糖果，你选一个。”
王文音选择了左边的那个，打开，里面有一颗糖果。
她高兴地宣布：“yeah，选对了！”
王文强默默地打开另一个手，里面有三颗糖果，说：“另一个选择可能会更美好，但已经做出的选择那才是属于你的东西，觉得后悔，想要交换，也就意味着需要放弃已经得到的。你想想，假如你得到的不是糖果，而是一只宠物狗，一只小土狗，然后你养了它十年之后，有人想用一只比之有着更高价格的名贵犬与你交换，你会换吗？”
“忽然之间说这种话，很不习惯。”王文音说。
王文强收起了糖果，说：“总而言之，我现在对那个小女孩很感兴趣。”
“这样不好。”王文音说：“我发觉你的狩猎范围有趋向低龄化的迹象，口袋里竟然带着糖果，还说对小女孩感兴趣。你要知道国家法律规定，与14岁以下的孩子发生性关系都属于强奸啊。”
王文强似乎相当气愤地站了起来说：“一边凉快去。我决定要好好调查这件事情，说不定可以搞一个大新闻。”
王文音也觉得刚才的玩笑开得有点过分，而没有意识到走出了店门的王文强还没有为他自己买单。
03
时光匆匆流逝，转眼间就过了十七年。
刘离仿佛置身于星空之中，整个世界只有他，一张床和一只猫。
刘离抱起那只通体漆黑的猫，问：“琉璃啊琉璃，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被称作琉璃的黑猫说出人话：“如果是我，我现在会睡觉，因为明天还有比赛。”
“可是我睡不着啊。”刘离说：“帮打个电话给叶诗梦吧？”
“提醒一下，现在是零点24分，在这个时间点所拨打的电话，多数会被视为骚扰而无法接通。”
“你就试试嘛。”
黑猫静默了一会儿之后，传出了明显与刚才不一样的，清脆的女声：“刘离？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
刘离说：“睡不着，想找你聊聊天。”
诗梦问：“聊一些什么？”
“你有听说过一个叫做‘还愿恶魔’的都市传说吗？”
“有听说过。”
“你认为‘还愿恶魔’真的存在吗？”
“我希望它是存在的。”
“为什么？和我想象中的答案完全不一样呢，我还以为你会很讨厌这类东西，毕竟是吞食人类的愿望为生的恶魔，无论从哪种角度都应该看不出萌点才对的。”
“我应该没有和你说过，我有一个舅舅，在我还很小的时候，他就开始调查这个‘还愿恶魔’的都市传说，到现在整整17年了。我曾经去过他的房间，里面关于‘还愿恶魔’所堆积的资料多得超乎我的想象，而且全部都分类整理好。或者是因为感受到他的认真吧，所以我希望还愿恶魔是真实存在的。”
“有机会的话，一定要介绍你的舅舅给我认识。”
“好的。”
“不聊了，睡了，晚安。”
“晚安。”
躺在床上，刘离想起了在前天他遇到的那个白发金瞳的小女孩。
那天下着小雨，刘离站在运动场上在想事情想得出了神。
那小女孩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前，问他：“你现在最想要实现的愿望是什么？”
刘离像是条件反射一样答道：“我想赢。”
这脱口而出的答案，让刘离感到羞愧，并不是因为他没有获胜的信心，而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取得胜利，他和他的对手不一样，他并没有不得不取胜的理由，对于他而言，仅仅是他想要胜利而已。
当然，他也可以有很冠冕堂皇的说法：那是男人间的浪漫，堂堂正正地比斗，全力以赴去取胜，因为他们是写作对手，读作朋友的那种关系。
可是，那是自欺欺人的，毕竟这胜利的意义，对于两者而言是完全不对等的东西。
千成一直在负担着他那妹妹的医疗费用，这样的一场关键比赛的失利可能导致的是毁灭的连锁。而对于刘离而言，即使这一次输了，他还有下一年。
而真正让刘离羞愧的是，他心中有着：“就这样让他赢了好了”的想法，说得像是只要他自己拼尽全力就一定可以取胜一样。
就在刘离沉浸在他的苦恼之中的时候，那女孩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了一句话：“十年后，下一个我会来告诉你十年前的你的愿望。
……
“那个愿望，已经被吃掉了吧？”刘离对着黑猫问。
琉璃歪着头，学着猫咪的样子“喵？”地叫了一声。
毫无睡意的刘离，突然感觉像是被虚无的黑暗世界所吞噬一样，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不久之后就进入了梦乡。
琉璃感觉到刘离睡着了，于是猫爪一挥，满天的星空就不见了，只剩下白色的墙壁和天花板。
自从投影技术和人工智能的普及化，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造物都只剩下形状了，房间里的装修、大楼的外观、家具的装饰、甚至人类的外貌……一切都可以通过投影随意去改变。
……
观众席上只有零零散散的数十人，毕竟这只是地区选拔赛，而且现代科技如此的发达，人们都习惯了观看实时转播了，来这观看比赛的多数都是那些与参赛人员比较亲密的人。
千成看着隔壁空无一人的座位，有点儿庆幸，但更多的是担心，毕竟他知道刘离并不是那种临阵逃脱的人。
千成心想：“刘离肯定是出什么意外了，希望不是什么大问题吧。”虽然他对于那个唯一的出线名额他有着志在必得的理由，但他更加期待着彼此之间的对决。
“有请三号选手进场。有请三号选手进场……”千成的耳边回荡着那机械般不断重复的催促声。
千成收拾好心情，走进了蛋舱，就像无数次的练习一样，如何操作已经变成了一种身体的记忆。
……
医院，刘离躺在一个半透明的舱体里面，像是安详地睡着，他已经睡了有三天了。
那舱体称为营养舱，是专门为那些患了现代病昏睡症，而一睡不醒的人群而设计的，可以保持舱体里的人的基本营养，没有意外的话，可以最少可以维持接近50年的生命。
此时此刻坐在营养舱旁边的是叶诗梦，一个长发美女——在这个时代，除非是刻意恶搞，不然没有哪个女孩是不美的，毕竟调整外貌不过是调整一下投影而已，就像网络时代的PS技术一样的简单。
叶诗梦的怀里躺着一只纯白色的猫，那是她所专属的人工智能体，名字叫做小C。她和刘离之所以成为朋友，在很大程度得益于小C，毕竟在这个小城里面也就她和刘离最早拥有实体化的人工智能体，其他人的人工智能大多都只是附带在投影手环上的一段程序体。
一脸的不情愿地坐在叶诗梦身旁的是一个胡子拉碴的大叔。
叶诗梦指着身后的大叔，对刘离说：“呐，他就是我的舅舅，王文强，你之前不是叫我介绍给你认识的吗？”
躺在营养舱里面的刘离毫无反应。
叶诗梦问：“昏睡症，不是那是丧失了人生目标，沉溺于虚拟世界的人才会得的病吗？为什么刘离会突然之间变成这样。”与其说是问别人，更像是自言自语。
王文强摸了摸叶诗梦的头，说：“别伤心，十年后他就会醒过来的。”
“谢谢。”叶诗梦问：“不过为什么是十年？”
王文强摸了摸胡子，说：“大概是作为名记的直觉吧。”
这时候，有一男一女走进了病房。
走在前面的是千成，妹妹刚从病床上醒来，某种意义上的好朋友却倒下了，在这种时刻，他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他觉得坐在刘离营养舱旁边的叶诗梦，肯定是看到他那现在忧郁的小表情，才会瞪大了眼睛盯着他看。
其实是千成自作多情了，叶诗梦看的不是他，而是跟在他身后的女孩。
那女孩很特别，特别在于她的身上没有投影，身边也没有跟着人工智能。她的头发很长而且凌乱地披散着，但身形却非常的娇小，长发都能拖到地面上了。也因为她没有投影的掩盖，从小C的共享视觉上可以看到的市民ID显示她的年龄和叶诗梦一样，却像一个孩子一样紧紧地扯着千成的衣角，像是害怕，但眼睛又四处好奇地张望，似乎在她眼里，这间普通的病房之中充满了新鲜的事物一样。
千成指了指身后的女孩向叶诗梦介绍道：“她是我的妹妹，叫做千夏。”
王文强像是触电一样站了起来，使劲地盯着千夏看，而千夏似乎受了惊吓，缩在千成的身后，连脸也没有露出来。
千成挡在千夏的身前，看了看叶诗梦，又看了看王文强，最后看了一眼躺在那里的刘离，说：“打扰了，我还是过些时间再来吧。”
在千成兄妹走出房间之后，叶诗梦突然问：“舅舅，你真的是萝莉控吗？”
“啊？”王文强没有反应过来。
“前段时间，你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我怎么敲门你都不理我。然后我就去问妈妈，妈妈说；‘你的舅舅是一个萝莉控，因为你已经过了萝莉的年龄了，所以舅舅就不喜欢你啦。’”
王文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哭，随后，努力地咧开嘴，摆出了一个无声的笑容。
……
刘离张开了眼睛，放在他面前的是一面镜子，不过镜子里面的却不是他，而是一个白发金瞳的女孩。
“你好，新来的执行者。”在他的脑海里响起了这样的声音。
刘离看着镜子里的女孩，问：“我变成还愿恶魔了？”
“如果你问的是称谓的话，我比较喜欢称之为……”那声音故意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拾（食）梦人。”
第一幕
邂逅的，是梦想的门票；
逃离的，是命运的迷宫。
01
邂逅的季节，在日式动漫里面大多是四月，因为樱花璀璨，景色迷人。
在南方水乡的四月，文艺点的说法叫做烟雨朦胧，现实点的说法叫做阴沉潮湿的梅雨时节。
人们都被连绵不绝的细雨困住了脚步，想要邂逅的话，多半是发生了不同寻常的事，作出异于往日的应对。
或者是像《言叶之庭》那样的，
暂离现实的避雨庭檐之下，
心与心的交谈；
又或者是穿越时空的，
遇见河岸边撑着油纸伞的姑娘，
当此伫立一方，便是万般风景。
正值周末，看着窗外的雨，在床上躺尸的叶诗梦却完全没有走出家门的念头，一半是因为要好的朋友突然之间陷入了昏睡，另一半是因为高考将近，而她却连志愿都还没有决定下来。
将来想要成为一个怎样的人？
叶诗梦对于这个问题倒不是没有想法，与之相反，她实在是想法太多，而搞不明白自己到底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医院探望刘离的时候，那时候就有一种成为一个医生的冲动，然后脑里面自然地补充出为了治疗昏睡中的朋友而努力学医，最终解开了昏睡症的不治之谜，成为了当代名医的剧情。
比如说上美术课，她的画作被别人称赞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说不定可以成为一个画家，用手中的水彩去描绘世界。
又比如说去听一场钢琴演奏，内心被那些感人的旋律所俘虏的时候，她又想要成为一个音乐人，演奏者。
……
太多太多的愿望，所以无从选择。
而大多长辈都说高考是人生之中一个重要的转折点，说得好像这个一旦作出了这个选择，人生的路就会决定了下来一样——在推开这扇门的同时，意味着放弃了其他所有门的门外风景。
叶诗梦不喜欢这样。
就像看到那些影视作品里面，主人公面对着“青梅竹马”与“天降之人”的两难选择的时候总是纠结得死去活来。
那为什么不可以两个都选？
叶诗梦不想放弃她所拥有的任何一个愿望，毕竟所有曾经许下的愿望，在那时那刻都是真情切意的。
就在叶诗梦的思维越来越发散的时候，忽地传来了“笃笃笃”的三声敲门声。
“什么事？”叶诗梦依然躺在床上，问道。
门外的人说：“拿了碗凉茶给你。”
叶诗梦不情不愿地爬了起床，打开了房门。
站在门外的是叶诗梦的妈妈，王文音，趁着叶诗梦打开房门的瞬间，眼明手快地关掉了房间的投影。
那个原本一尘不染，整整齐齐的房间，在关掉投影之后，瞬间变成了零食袋子、衣物以及玩偶们凌乱堆放的杂物房。
叶诗梦接过了凉茶，一口气喝完了。
她看了看那凌乱的房间，然后说：“我自己会打扫的。”
王文音看着叶诗梦神情呆滞的样子，皱了皱眉，说：“酱油用完了，帮我出门打个酱油？”
“哦。”叶诗梦应了一声，然后一面说：“我换套衣服就出门。”一面把房间的门关上。
……
叶诗梦戴着兜帽行走在小雨之中，看着那几乎空无一人的街道，不禁心想自己是多久没有出门了？一个星期？还是一个月？
虽然说超市距离她家并不远，但叶诗梦还是觉得母亲实在不懂得未雨绸缪，非要等到酱油用完了才急匆匆地叫她出门买。
超市门前广场上的立体投影传来了激情的解说声：“漂亮，王志明连续放出了数十枚速度不一的炮弹，却是计算好提前量，使炮弹可以同时飞至千成的身前，达到围杀的效果。”
那是全国机战大赛青少年组的地区选拨赛的重播。
叶诗梦立定在立体投影的面前。
画面中是一架纯白色的机甲突破火力网的瞬间的多角度回放。
“可惜他遇到的是千成，千成只是一个简单的后退，使得速度不一的炮弹之间产生了空隙，然后一个超频加速就无损突破了火力网。这道理很多人都懂，但实际操作成功的却没有多少个，毕竟能把变频移动运用得如此炉火纯青的，这地区也就是只有被称为近战无敌的千成一个了。”
“说起来，那个计算型的远程火力控制选手刘离没有参赛还真是遗憾啊，原本还期待着可以看到一番龙争虎斗的……”
叶诗梦穿过了广场，走进了超市，心想，那个为了梦想不惜离家出走的刘离，一度让她也想要拥有一个可以为之不顾一切的梦，因为她觉得那为了梦想而奋斗的样子真的很帅。
不过可惜了，被诊断为昏睡症而最终可以醒来的例子，只有那么寥寥两例。
而且即使刘离真的像她舅舅所说的会在十年后醒过来，但错过了这十年的他，身体素质也就无法适应高强度的机甲战了。
对于刘离而言，十年后醒来说不定比之一直昏迷不醒更加的痛苦呢。
打完酱油，叶诗梦走出超市的时候，那地区选拨赛的重播已经接近尾声了。
“谢谢各位观众的收看，以上由梦想集团赞助……”
叶诗梦快步穿越了广场，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跑了起来。
感觉就像身后有着什么可怕的事物在逐步逼近一样，走慢一步就会丧生一样，现在的叶诗梦只想快快回到房间里面，所以选择了一条平时不会走的近道。
那时一条狭窄的小巷，小巷的左侧有一道小门，门边总是坐着一个在弹吉他的老头子。
只听那老头子一面弹着吉他，一面唱道：（粤语《天才白痴梦》）
人皆寻梦
梦里不分西东
片刻春风得意
未知景物朦胧
人生如梦
梦里辗转吉凶
寻乐不堪苦困
未识苦与乐同
……
叶诗梦飞快地回到家中，关上了门，松了一口气，然后慢悠悠地走去厨房，却看不见王文音。
“妈，我回来了！”叶诗梦大声地说。
没有回应。
打开橱柜，发现里面的酱油还有大半瓶没有用过呢。
“想不到一向口直心快的妈妈也变得这么婉转了，是担心我在家里发霉，想我出门走走吧？”
叶诗梦把新买的酱油放到了橱柜里面，关上橱柜的瞬间，通过钢制橱柜那如镜面一样的柜门看到的是：
头发凌乱满眼血丝的王文强正拿着一把沾满了鲜血的的厨刀站在她的身后。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叶诗梦的思维却前所没有的清晰：
1、妈妈为什么没有回应？难道被舅舅杀了？虽然两人经常斗嘴，但实际上姐弟感情好得很，应该没有杀人动机才对。
2、厨房里面的炉灶还开着，说明前不久还有人在厨房里面煮菜。
3、妈妈是柔道黑带，而舅舅只是一个普通的跑腿记者，真有心杀人的话，舅舅必须要攻其不备，厨房应该是最佳地点了，毕竟带着厨刀去屋内的其他地方怎么看都相当可疑，妈妈不会完全没有防备才对。
4、厨房内面没有血迹也没有打斗的痕迹。
也就是说——
“妈妈又过隔壁搓麻将了？”叶诗梦叹了一口气，问。
自从叶诗梦的爸爸失踪，两母女搬回老家住之后，和那些三姑六婆打麻将便成为了王文音的业余乐趣。
“是呀。”王文强拿起一只刚放完血的母鸡，说：“明知道我昨晚通宵整理资料，还叫醒我来煮饭，这绝对不是亲姐。”
02
从6岁那年开始，李元原就很讨厌拍照，因为那时候的他已经是一个被众人讥笑的小胖子了。
他还记得那个毒舌的幼儿园教师当时在拍毕业照的时候是怎么对他说的：“别一副苦瓜脸的样子嘛，说不定这是你一生中最瘦的时候了。”虽然儿时的记忆多半模糊，但他至今还记得那个老师的名字叫做王文音。
而现在，拿着当时的毕业照的他，不禁泪流满面，还真被一语成箴了。一切都怪那个该死的梦，不然他是绝对不会回忆起这种东西的。
那是一个在夕阳下奔跑的小胖子，虽然影子被拉长成正常的比例，但这画面一点也不美，相反，还有那么点可笑。
这是一场没有终点的比赛，在这无尽的长堤上，伴随着他的只有在他左侧的那流动不息的江水，以及另一侧那一望无际的稻田。
他认为，他的对手只有自己，自己的欲望，自己的惰性。
画风一变，他不在奔跑在无尽的长堤上，而是奔跑在一条美食街的中央，眼中看见的全是各式美食在橱窗中翘首以盼，充斥在他耳边全是店员们的热情呼唤，鼻子闻到的那醉人的勾起人那无限食欲的香气……
忍耐，忍耐，再忍耐。
画风又变，美食街消失不见了，变成了赤红色的跑道，上一轮比赛的冠军选手正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他在心里发誓：“绝对，绝对不会被超过的，绝对不可以如此轻易就被追上一圈的！”
他还是被超越了，观众那热烈的欢呼声，那对胜利者的歌颂，怎么听都像是对他的无尽嘲讽。
不能放弃，继续坚持。
画风再变，那个在夕阳下奔跑的，已经不是一个小胖子了，他停了下来目送夕阳的离去，最后留给观众的是，在那健美的背影后，闪闪发亮的汗水。
这个是李元原十年前的愿望，至少他在那个女孩面前是这么回答的：
那个白发金瞳的小女孩问他：“你现在最想要实现的愿望是什么？”
李元原答道：“我一定要成功减肥。”
话音刚落，那女孩就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了一句话：“十年后，下一个我会来告诉你十年前的你的愿望。
看着照片的李元原心想，现在自己不过是16岁而已，要实现这愿望，还不迟吧？
……
刘离的手中拿着一本黑色封皮的笔记本，上面写着的是以往的‘食梦人’所收录的愿望，以及这些愿望的还愿记录。
根据那个现在和他共用着这个小女孩的身体，自称监督者的灵魂体的说法，距离他的第一个还愿任务还有３天，现在的他必须要尽快知道该怎么编造还愿梦境，所以让他看看以往的记录作为参考。
当年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立志减肥的胖子李元原，刘离也就不会陪着他去参加机甲训练，也就不会认识千成，不会得到那少年组地区冠军的奖品——实体化人工智能体琉璃，也就不会和叶诗梦认识，也就不会……
这样的假设，就像是假设金庸笔下的丘处机没有路过牛家村一样的无稽，但如此思考却让刘离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正因为那归还给李元原的愿望，才造就了今天的他。
刘离合上那本黑色的笔记本，他对于将要编造的第一个还愿梦境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了。
……
吃完饭，叶诗梦一回到房间就戴上虚拟头盔，今天晚上她还有三门选修课要上，这对于高考应届生而言是难以想象的事情，一般的人在高三这一年都不会选修任何课程，最多也是一门，那也不过是因为高一高二没有修够学分的缘故。
闭上眼，再睁开眼，叶诗梦已经站在那漂亮如宫殿一般的虚拟校园门前。
在这个时代，除了体育课、实验课等等存在实体交互的课程之外，学校授课基本上都在网络这个虚拟环境中进行了。
行走在那庞大得像是没有尽头的虚拟校园里面，一路上，人们都在谈论着诸如此类的八卦：
“有听过那个一个月前入学的天才少女吗？”
“好像是叫做千夏吧？”
“对对对，就是叫做千夏。听说她在到医院里面，整整昏睡了十年呢。”
“不可能吧。她上一次高考模拟不是年级第一吗？”
“你不得不相信，这世界上真的有生而知之的天才。”
天才少女的话题最近在叶诗梦的学校里面疯传。
如果再早个10年，在人工智能普及化之前，叶诗梦也一定会被称为天才，因为她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
只是在人工智能普及化的现在，这一个庞大的资料库可以便携地装载在投影手环上随身携带，人类本身的记忆能力、计算能力之类的都变得不太重要了，重要的是方法论、分析力以及创造力。
作为高考应届生的叶诗梦虽然计划着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备考，但她非常确信，关于这个叫做千夏的少女的传闻，她听到绝对比其他人所听到的更加详细，也更加夸张。
一切都因为她的闺蜜，秦艺乔。暗恋千成的秦艺乔，基于爱屋及乌的思想，对于千夏自然是大赞特赞的，也因此在秦艺乔约叶诗梦三天后的周末到她的家里一起备考的时候，叶诗梦考虑了很久才勉强答应。
03
今天的秦艺乔很不一样，没有在做习题做得累的时候就滔滔不绝地说千夏的传闻，而是问道：“诗梦，你想好高考志愿怎么填了吗？”
叶诗梦想了想，如此答道：“大的方向倒是有了，我想去设计类的专业，不过具体的还没有决定下来。”
“果然是设计类呀，毕竟你成绩好，画画也好。”秦艺乔看着本像书籍一样人工智能体一页又一页地投影出来的习题，说：“不像我，成绩不上不下，也没有什么特长呀，爱好呀，之类的，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去填。”
叶诗梦好奇地问：“你不是不喜欢讨论这个话题的吗？怎么今天突然有了兴趣？”
秦艺乔却答非所问：“千成通过地区选拨之后，总有一天会成为国家级的机甲技师吧？”
“觉得假如自己继续这样浑浑噩噩过日子下去，会配不上他？”叶诗梦猜测道。
秦艺乔忽然激动地站了起来，对着窗外大声说：“我也想要梦想！”
“别激动。”叶诗梦平静地说：“其实你一直都有梦想的。”
“真的吗？为什么我也不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
“你不是不知道，只是没有把它当做梦想而已。”叶诗梦看着秦艺乔期待的眼神，于是卖关子地停顿了一下才说：“你想要成为千成的新娘子、想要高考考出一个高分，去一所好的大学之类的。”
“这也叫做梦想？”秦艺乔失望地说：“这最多也只能称为愿望吧？梦想应该是一些更加远大的东西。”
叶诗梦摇了摇头说：“梦想并非遥不可及，它只是一个个小愿望的堆积。与其去做那种不切实际的梦，不如认真做好目前可以切实地去做的事情。我不记得是谁说的了，反正我觉得你没必要为了这件事烦恼就是了。”虽则她说起来一套一套的，但实际上她对于梦想什么的依然处于选择困难的状况。
秦艺乔的思维总是跳跃着的，她说：“说起愿望，我想起了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呢。我记得我说过的吧，因为我爸的原因，我和千成很小就认识。”
叶诗梦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秦艺乔的父亲秦若海当年因为救两个被遗弃的婴儿而溺水身亡，而那两个婴儿就是千成和千夏。
“在我八岁的那年，我遇到了一个比那时候的我稍大一点，大概是十三岁左右的女孩，她穿着一件像是cosplay动漫角色一样的黑色立领长袍，头发是白色的，眼睛是金色，人长得很漂亮，她问我：‘你现在最想要实现的愿望是什么？’”
“那时候的我脱口而出就说：‘我希望永远和千成在一起。’说完之后我就害羞得不得了，自己到底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说些什么啊。不过一转眼，那女孩就不见了，只留下一句话：‘十年后，下一个我会来告诉你十年前的你的愿望。’我以为这事情就这样就过去了，没想到前不久我真的做了一个与此有关的梦。”
叶诗梦皱着眉头，突然低声地说：“还愿恶魔。”
秦艺乔没听清楚，于是问道：“你说什么？”
叶诗梦说：“没什么，你继续说吧。”
“在那个梦里面的我似乎变回了八岁时候的模样，而且总是被各种各样的奇怪生物追杀，像巨大的茶壶、会飞的房子、会说话的石头诸如此类的。而每一次，千成总是会站在我的身前，说：‘不用怕我永远都会在你身旁’。每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都暖得不得了，心想，如果现实也像那个梦一样就好了。”
“不断重复的英雄救美么？三流的情节，三流的故事。”叶诗梦评价道，心里面补充了一句：“和她所听说过的那些梦境的水平差得太远了，那些梦里面总是带有某种深刻的寓意。”
“但真的很暖啊。”秦艺乔闭着眼睛，像是沉醉在梦中不愿意醒来一样。
“好吧，的确是一个好梦。”叶诗梦先是附和道，然后话音一转：“话说你是不是打算在毕业的时候就向千成表白啊？是的话，我很愿意去做后（观）援（众）的。”
秦艺乔打哈哈说：“再说吧。那个梦还有后续呢。”
“还有后续？”叶诗梦表示疑惑：“难道故事的最后变成了那种限制级的？”
“你想哪里去了？”秦艺乔说：“那个梦就是那样的啦，像你所说的，不断重复的英雄救美。我说的后续，是指我梦醒之后，我把那个梦告诉了我妈。你猜猜她有什么反应？你肯定猜不到。”
叶诗梦想了想，然后说：“如果是我所了解得那个张老师的话，肯定让你去房间里面面壁思过了吧？”秦艺乔的妈妈叫做张雅婷，同时也是他们班的班主任，学校里面的风纪主任，对于早恋行为一向奉行的是‘有杀错没放过’的原则。
秦艺乔摇了摇手指，说：“你绝对猜不到的。”她没有继续卖关子，停顿了一下马上接着说：“她听了之后说；‘很久以前，我也做过一个差不多的梦呢。不过太久了，久得我都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之所以会有这个回答，或者是因为我选了一个她和平日很不一样的时机，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样的一种感觉，就是那个你很熟悉的家人，那个你以为她一直过着上班下班，吃饭睡觉，一成不变的生活，没有激情，也没有故事的家人，在某种时刻，某个神情，让你知道其实他们心里面一直藏着一个专属于她自己的故事。”
秦艺乔接着说：“我妈就会有那样的时刻。她总会有些时候看着那个巴掌大的长方形电子产品，那个她称为‘智能手机’的玩意发呆。你知道什么叫‘智能手机’吧？”
叶诗梦点了点头，她想起了一些她想要暂时遗忘事情。
秦艺乔没有注意到叶诗梦的心情，继续自顾自地说下去：“不过我问了我妈，她也不愿意说，哎，其实我真的很想八卦一下呢……”
叶诗梦没有听到秦艺乔后面都说了些什么，她的心已经回到了昨天，那个突然之间听到舅舅的死讯的时刻。
04
那时候的叶诗梦已经接受了最好的朋友陷入了昏睡的事实，但依然习惯了一回到家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对家人说是要专心备考，但实际上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在房间里面到底在干什么，那些与刘离相关的记忆总是不自觉地进入脑海。
或者是因为看到小C而联想到刘离；或者是因为看到那个一起选购的发夹；或者是因为看到那个桌面上的那个杯子，那是刘离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或者是因为看到台历，看到那些打着红圈，准备一起度过的日子；又或者是因为一打开房间的投影看到的满天星空……她才突然发觉，身边的事物之中不知不觉已经充满了两人的回忆，然后她才意识到，那份隐藏在内心的心意。
而在那一天，她的妈妈王文音捧着一个小纸箱，敲开了她的房门，告诉她，她的舅舅因为汽车相撞而死亡——那种自从自动导航系统的普及，发生率只有0.01%的交通事故——而那个小纸箱，是王文强那每年都会更新一次的遗书中，特意强调要留给她的遗物。
那叶诗梦第一次见到她妈妈一言不发，连说句话都有气无力的样子，一直以来，她妈妈在她心中都是那个无所不能、元气满满的女强人形象。
叶诗梦记得她曾经问过王文强明明没有绝症，也尚算年轻（在这个时代，人类的平均寿命已经达到了81岁），为什么要写遗书？
王文强是这么回答她的：“因为人永远都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方式死去。”
叶诗梦有点麻木地接过了纸箱，然后重新关上了房门。
由于她的爸爸叶峰在她出生后的第三年就失踪了，据说是因为生意失败而人间蒸发，然后她就跟着妈妈回到了娘家，而她的爸爸再也没有回过这个家了。
所以叶诗梦对于她的亲生爸爸并没有什么印象，反而王文强就像是她的半个爸爸一样，照顾着她的成长。
叶诗梦打开了小纸箱，里面放着的是一封信和一部手掌大小的智能手机。
叶诗梦先是拆开了那封信，信纸的右上角印刷一个醒目的环状星云，那是梦想集团的logo。
致诗梦：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一定已经不在人世了，你不必过分伤心，你舅舅我这辈子过得相当的任性，也没有太多遗憾。只是因为觉得很对不起某个人，所以才留下这个手机，希望你可以每天都为它充充电，然后在某天接到那个电话，在‘王文强当年为什么不打电话给她？’的时候，替我说一声对不起。
当年的我总以为梦想会实现，而让她一直等着，直到意识到已经让她等太久了，再打电话过去的时候，才发现那个号码已经变成空号了。
另一件事，关于你爸爸的，但以下我所说的只能说是我的推测，我没有办法得出确切的证明，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
你爸爸在失踪之前的一年，曾经告诉过我，他遇到过一个白发金瞳的女孩，那女孩问他最想要实现的愿望是什么？
你爸爸当时的答案是：“希望自己的公司成为全市最顶尖的一家。”那时候你的爸爸正处于事业的上升期，那种意气风发，准备大展拳脚的时候。
那女孩告诉他：“十年后，下一个我会来告诉你十年前的你的愿望。”之后就消失了。
和我目前所收集到的所有的关于还愿恶魔的记录一样，你爸爸在告诉那个女孩他的愿望之后，第二年就在生意上遭到了挫折而一蹶不振。而真正导致他选择人间蒸发的原因，我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只知道他在离开前的一天曾经进过我的房间，而我房间中那些关于还愿恶魔的资料有明显翻阅过的痕迹。
所以你爸爸的离去，或多或少也与我有关。对此，我并不祈求你的原谅，也不希望你像我一样去追寻还愿恶魔这种虚妄的存在，只是觉得你有权利知道这件事情，仅此而已。
王文强
看完了信的叶诗梦产生了更多的疑惑。
“为什么又是还愿恶魔？”
“为什么都是我身边的人？”
“这世界真有可以吃掉愿望的存在吗？”
看着那部智能手机，那种从人工智能普及化之后开始逐渐淘汰的通讯工具，现在还使用这种东西的，只有那种不太愿意接触新鲜事物的老一辈了。
就在这个时候，那部智能手机响了起来，电话那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你好，请问是王文强吗？”
叶诗梦答：“不是的，我是他的外甥，找我舅舅有什么事情吗？”
“可以让他听电话吗？”
“他现在不太方便。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转达。”叶诗梦不知道为什么，不想亲口说出舅舅的死讯。
“这样啊。我迟些在打过来好了。”
电话挂断了，叶诗梦不禁心想：“这个女人会是那个王文强所等待的人吗？”
……
离开秦艺乔的家之后，叶诗梦不想回家，而是走到附近的运动场。
蹲坐在运动场观众席的一角，看着那大而空旷的运动场，眼泪不知不觉便模糊了叶诗梦的眼睛。
05
“愿望真的会被吃掉吗？”
“我所知道的，几乎所有被收录的愿望都没有实现。”
“这个身体真的永远不会老吗？”
“是的，一直都是这个模样。”
“那我现在不仅仅是女装大佬了，还是一只老妖怪。”
一路上刘离和监督者重复着各种没营养的对话打发着时间。
监督者突然好奇地问：“怎么突然之间想去运动场？”
刘离答：“这个点千成一定会在运动场跑步，昨天晚上不是还了那个愿望给秦艺乔嘛，说不定她今天会表白呢，这么重要的时刻，作为朋友的我怎么可以不在场。”
监督者吐槽道：“你只是想去看八卦吧？”
刘离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只是去到运动场的他，并没有见到秦艺乔，而是看到叶诗梦在千成的怀里哭泣。
刘离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才突然问道：“上一位‘食梦人’是千夏吧？她之所以沉睡了十年却拥有那么完备的知识，是因为她并没有真正沉睡，而是作为执行者在世界上生活着。”
监督者答：“不完全正确。虽然上一位‘食梦人’的确是千夏，但是在她醒过来之后就会失去所有关于执行者的记忆，而那些与此无关的知识会保留。”
刘离问：“假如，当时我回答的那个愿望，没有说‘我想赢’的话，我也就不会成为执行者吧？”
监督者说：“在‘心灵之音’的问话下，选择了回答的人是无法说谎的。”
刘离问：“是的，我的确是想赢。那么她指定我作为执行者，是因为知道这样的话我就会在比赛的前一天陷入沉睡，绝对无法参加比赛了。即使被吃掉了愿望的我很大概率会输掉比赛，但她还是不够放心，她希望得到%的保证，只有无法参赛的我才绝对不会赢。”
监督者说：“我没有问，她也没有说。虽然我们共用一个身体，但我们并不是心灵相通，她是怎么想的，我并不清楚。”
刘离继续问：“而她之所以第一个就收录了秦艺乔的愿望，是因为那时候还是一个孩子的她，真正的身体陷入了沉睡的她，害怕秦艺乔会抢走她的哥哥，所以才会去吃掉秦艺乔的愿望。”
监督者没有回答刘离的问题，他也知道刘离并不需要他的回答。
“所有真心的愿望都是自私的。”刘离突然之间说道：“从今天起，你叫我做琉璃吧。”
因为是同音字，没有听出区别的监督者问：“有什么区别吗？”
“是那个古时候被称为‘五色石’的琉璃，而不是我的那个刘离。”
监督者忽然有一种感觉，在这一个瞬间，那个作为普通人类的刘离真真正正地沉睡了，而作为“食梦人”的琉璃张开了眼睛。
报复心？占有欲？
琉璃不想为此时此刻作出定义，在叶诗梦擦干眼泪离开之后，琉璃现身在千成的面前，问：“你现在最想要实现的愿望是什么？”
或者这就是像某本书所说的一样，人们总是得在最窄迫的时间缝隙中，和最不合适的心绪之下，做出生命中也许最难回头的抉择。
……
那是千成进行真正的机甲训练第一堂课。
机甲驾驶需要将人类神经和那个大铁块的系统连接到一起，对人类本身的身体素质要求极高，也因此在人类发育期间采用的都是虚拟训练，只有过了１８岁之后，才可以参加实体比赛。
“抱着黑猫的那个就是年级第一？”
“那不是黑猫，是实体化的人工智能体。”
“什么嘛，像个娘娘腔一样，人工智能这玩意放在投影手环里面不就好了，还非要搞一个实体化的。”
这什么地方都一样，总有这种因为妒忌而向别人挑刺的人。
一般情况下，千成对于这种人都是不予理会的，只是在昨天遇到叶诗梦之后，千成不禁想起刘离，想起那个在任何时候都总是带着这只黑猫的对手。
在刘离昏迷之后，这只黑猫琉璃找到了千成，对千成说：“刘离说过假如他出了什么事的话，千成会照顾我的。所以呢，在刘离醒来之前，你就是我的铲屎君了。”
那些人的话，感觉就像是在骂着刘离一样。
千成放下了黑猫，一拳打在那个饶舌之人的脸上。
让人不顾一切的，一是自由，二是知己。
06
不知道你有没有体会那么的一种状态，那一种整个世界都在逐渐崩坏的感觉。
先是最亲密的朋友突然之间一睡不醒，然后是那像是半个爸爸的舅舅的突然去世，最近甚至连闺蜜也在学校里面刻意回避着自己——自从那天一起备考之后，叶诗梦和秦艺乔就没有说过几句话。
“听说了吗？那个通过了地区选拨的千成被人打成了重伤，接下来的一年都不能参加比赛了。”叶诗梦从班里面的八卦党中听到了这样的传闻，想起了一个星期之前自己在千成怀里哭泣的样子。
那个时候，叶诗梦的内心世界已经接近崩溃，而千成刚好来到来到她的身边安慰她。
她控制不了自己，只想好好地哭一场。
直到秦艺乔问她“现在的千成最需要你的鼓励和支持，为什么没有到千成的身边？”的时候，她才意识到，那天的那一幕，被秦艺乔看到了，然后被她误会了。
叶诗梦解释道：“前段时间刘离得了昏睡症，而我的舅舅在十天前死了，那时候我太过伤心，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而已。我和千成的关系，并不是像你想的那样。”
“文强叔叔死了？”秦艺乔讶异地问：“为什么一直不和我说？”小时候，秦艺乔经常去叶诗梦的家玩耍，对于她的而言，王文强就是那个随时都可以拿出好吃的糖果，而且会讲各种笑话和故事的叔叔。
“因为快要高考了，我不想影响到你的情绪。”像叶诗梦这种成长于单亲家庭的女孩，或许是因为孤独，所以对于朋友是异常珍惜的。
“对不起。”秦艺乔低下了头说：“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但就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叶诗梦表示理解：“你这叫做关心则乱。”
有很多的误会，其实只需要通过沟通就可以很简单地解释清楚，只是有些时候没有人愿意踏出第一步而已。
……
在叶诗梦的叔叔死后的四十三天（未上寿者的尾七），按照习俗，今天是要王文强的长子来他的墓前拜祭的，只是王文强一直独身，无儿无女，所以今天来到他的墓前的是叶诗梦。
来到墓前的叶诗梦，遇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她的班主任，秦艺乔的母亲，张雅婷。
叶诗梦问：“张老师，你认识我的舅舅吧？”叶诗梦用的是一种肯定的口吻。
“这是世界真的很奇妙，有些人明明离自己这么近，但就是一直都没有遇见。”张雅婷说：“和你说件事，但你得答应我不要和艺乔说，可以吗？”
叶诗梦点了点头。
张雅婷说：“我和你的舅舅是高中时候的同班同学，在那个时候，算是恋人的关系吧。我们曾经约定，十年之内，大家都要专心致志地为了各自的梦想而努力，而不再见面。等到十年后梦想实现了，有能力给予对方承诺了，才在一起。”
“或者是因为我遇见过那个被称为还愿恶魔的女孩吧，后来的我把那个约定忘记了，等到那个愿望还回来的那天，我已经结婚了，还怀了艺乔。”
在听到了还愿恶魔这四个字的时候，叶诗梦一言不发地握紧了拳头。
“不是有人这么说吗？爱情就像一场梦。是梦的话，就总会有醒过来的那天。所以我停掉了之前所用的号码，心想总有一天文强会忘记我的，而没有想到有些人会永远沉溺于梦境之中而不愿意醒来。”
“那天接电话的是你吧？我是听到艺乔说文强叔叔死了的时候，才知道文强一直都在离我这么近的地方。”张雅婷感叹道：“他竟然将那个号码保留到今天，这么一算有将近30年了。”
“对不起。”
张雅婷疑惑地看着叶诗梦。
叶诗梦说：“那是舅舅想要我带给你的遗言。”
叶诗梦从王文强房间的资料里面看到过关于秦若海事件的调查，所以她知道王文强，在调查秦若海的时候已经知道张雅婷的存在了。
张雅婷与王文强，在同一个城市里面，却一直没有遇上，只是因为王文强一直在躲避着张雅婷而已。而王文强之所以会对秦艺乔那么的好，也不是因为他是一个萝莉控，而是因为他知道那个是张雅婷的女儿。
一切都并非巧合。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吧。”张雅婷上了一炷香，说完这话之后就转身离开了。
在叶诗梦看来，还愿恶魔就像一个诅咒。
刘离和她说了还愿恶魔之后，第二天就一睡不醒。
王文强一直在追踪调查还愿恶魔，最后死于一场概率只有0.01%的意外。
她的爸爸叶峰，也在遇见还愿恶魔一年之后失踪，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听秦艺乔说，在千成受伤之前，也遇到过还愿恶魔。
在听了张雅婷的故事之后，她实在难以想象，那个白发金瞳的小女孩在吃掉人类的愿望的时候，到底是怀有多么恶毒和丑陋的心态？这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存在？
站在王文强的墓前，叶诗梦在心中默默地发誓：“还愿恶魔，即使你真的是魔鬼，我也会把你揪出来！”
07
站在城市最高的大楼顶端，狂风将琉璃那黑色的长袍吹得猎猎作响。她从怀中拿出了那本厚厚的黑色封皮的笔记本，里面记录着曾经的执行者们所收录的愿望，以及许愿的人的相关介绍。
只需要用手触摸笔记本中那个许愿的人的名字，那个人在那十年间的经历便成为了琉璃可以随意翻阅的东西。
琉璃问道：“明明两个人都深爱着对方，这份爱意甚至成为了那个时候的最迫切的愿望了，为什么偏偏不能在一起？是因为愿望被吃掉了吗？”
令她惊讶的是，监督者竟然回答了她的问题：“也可以有另外一种解释的。实现那份爱意之所以会成为他们当时最迫切的愿望，是因为他们都明白那种感觉稍纵即逝，所以才会感到迫切。真正相信着感情会天长地久的人，是不会感觉到迫切的，正因为知道那份爱意无法长久，他们才会如此的不顾一切，拼尽全力。当然，也不能排除被收录的愿望真的被吃掉了的可能性。”
“你不是说无法理解人类的愿望吗？为什么会你对人类的爱情有着这么独特的见解？”
“这是千夏要求我在她任期期间回答的问题，因为我的生命是无限的，所以我没有了时间的观念，在此时此刻找到问题的答案，与在未来的，对于你们而言遥不可及的时间里面找到问题的答案，在我看来是同等意义的。正因为无限的生命，所以我对于找出问题的答案才不会感到迫切。而也正因为我知道她的任期是有限的，而我想要回答她的问题，就必须在有限的任期中找出答案，所以我才会努力地思考，也才会有了这样的解答。”
“也就是说永恒的生命，造就了懒虫？”
“或者吧，据我所知你们地球之中的某些石头，他的生存形式便无限接近于永恒的生命，而他们所选择的生存方式则是沉眠，其主体意识几亿年才会活动一次。”
“那就是说你还是一个小孩咯？”
“为什么会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因为人类的生命对于你们而言就像春节燃放的烟火一样的短暂，那么作为监督者的你，喜欢观看烟火的你，不就是像人类的小孩一样吗？”
监督者第一次在琉璃的问话下沉默了。
琉璃触碰着笔记本中的名字，心中忽然有了一种奇妙的感悟。她张开了双臂，俯瞰着脚下的城市，说：“我忽然有点儿明白那些动画里的主角得到了超乎常人的力量之后是什么样的一种感受了。”
……
高中的毕业典礼上，叶诗梦捉住了一个单独相处得机会，向张雅婷问：“张老师，为什么当年你自己也早恋，现在却对早恋捉得这么严？是因为作为老师的责任心吗？”
张雅婷摇了摇头，说：“等你为人父母的时候，你就会明白的了。在这个繁忙的年代，大多数父母都忙于工作而没有太多的时间照料孩子，作为老师的我呢，就像你们的后妈一样。”
秦艺乔凑了上来，问：“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
叶诗梦转移话题问：“你的报考志愿填好了没有？”
秦艺乔说：“说起这个，你不是说报设计类的专业吗？怎么填的是警校？还有你为什么突然之间剪掉了长发。”
叶诗梦摸了摸那齐肩的短发，说：“短发比较凉快嘛。”
对于叶诗梦而言，高中时代，就在这样的场景之中拉下了帷幕。
第二幕
得到的，是魔鬼的耳语；
失去的，是天使的福音。
01
正在办公室里面和秘书一起“办公”的金俊彦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白发金瞳的小女孩。
金俊彦推开了怀里的秘书，指着小女孩问：“你是谁？”
秘书有点茫然地看着他问：“别吓我了，那里没有人啊！”
小女孩问：“你现在最想要实现的愿望是什么？”
金俊彦没有回答，而是快速从办公桌下面拿出了一支手枪，接连对着那女孩的眉心、心脏的开了两枪。子弹透身而过，但女孩却毫发无损。
金俊彦低沉地看女孩，问：“你就是还愿恶魔？”
小女孩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继续问：“你现在最想要实现的愿望是什么？”
金俊彦没有回答，反问道：“不把我的愿望吃掉的条件是什么？”
小女孩嘴角扬起了微笑，手心投影出一个虚拟账户，说：“将万打入这个账户。”
金俊彦尝试讨价还价：“50万，不能再多了。”
小女孩摇了摇头，问：“你现在最想要实现的愿望是什么？”
金俊彦咬了咬牙说：“成交。”
下一秒，女孩就这样消失不见了。
……
在这个技术爆炸的时代，世界在日新月异地变化着。
汽车已经可以脱离地面行驶了，像是一个个小型的胶囊一样在空中那气流管道上穿行。
虽然世界在变化着，但高羿却是认为人类世界并没有本质上的改变，撇除掉那华丽的外衣，人类依然弄不清楚我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高羿自己也是这样随波逐流，茫然无知地活到了29岁，他觉得有一首叫做《亡命之徒》的老歌的歌词写得很好：
我们都不必在意未来的样子
像是精神病患写的诗或是烟花绽放的节日
随它去吧我们都只活一次
呼吸呼吸呼吸呼一切曳然而止
真理在荒谬被证实以前都只是暗室里的装饰
只有当眼前亮起来了以后
才有机会彰显它的价值
不是谁能决定的该漫游还是冲刺
我们都在海里我觉得我们像沙子
你说的亡命之徒是不是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高羿任何时候都喜欢戴着一个黑色的包耳式耳机，但他并不是一个音乐迷，从事的也不是与音乐相关的工作，他只是有点中二地相信着：“在我的BGM里面没有人可以打败我。”（BGM：Backgroundmusic，背景音乐）
空中巴士的机械女声响了起来：“乘客们好，医院站到了，请下车的乘客收拾好行李物品，准备下车。”
刚走出车门，拦在高羿面前的是一个投影着黑色警察制服，留着短发，长着娃娃脸的年轻美女和一个中年男人。
那短发美女拿出了一张警员证，说：“高先生你好，我是警务厅九科成员，叶诗梦。麻烦你跟我们到警务厅走一趟。”
高羿有点不知所措地问：“那个，我犯什么事了吗？”
就在叶诗梦准备回答的时候，高羿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枚炸弹，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以及刺目的火光瞬间将高羿附近的一切吞噬殆尽。
叶诗梦条件反射般地往外面扑倒，当那些火光穿透她的身体的时候，她才意识到那只是逼真的投影，并不是真的爆炸。
那个往另一个方向扑倒的中年男人说：“还真让你猜对了。”
“还在那里废话什么！”叶诗梦站了起来，摸出了配枪，凭感觉跑向高羿原本站立的位置。
而那个中年男人则举起配枪，以最快的速度跑出了火光的范围。
火光之外，到处都是那些突然听到爆炸声的而惊慌失措，四处乱跑的人群。而让他无计可施的是，那些人群的投影全部都变成了高羿的形象，就像是无数个高羿的分身一样。
火光散去，一切都毫发无损。
肌肉男收起了配枪，对叶诗梦说：“让他跑掉了。”
……
成功逃脱的高羿变装成一个成年女子的模样，走在人来人往的商场中。
正当他松一口气的时候，琉璃出现了在他的面前。
琉璃问：“你现在最想要实现的愿望是什么？”
高羿把嘴唇咬出了血，才抑制住回答的冲动，他挑衅地看着琉璃，说：“我不会回答你的，你能把我怎样？”
琉璃重复着那句话：“你现在最想要实现的愿望是什么？”
02
警务厅九科，又称诡案科，是那种需要处理的案件不多，早两年前准备取消掉的科室，但由于近些年还愿恶魔的行动异常的活跃，而注入了新的活力。
九科的科长，林则，是一个将近退休的老警察，当警察的时间是很久了，在很多科室都呆过，无功无过地混到了今时今日，唯一的心愿就是安全退休。
林则把私自行动的叶诗梦和郭达叫到了办公室，说：“看看你们，正式做警察都有些年头了，还这么鲁莽。现在人没有捉到，还在公众场合引起了骚动，我去上面办公室说了整整一个小时，才让上面取消了对你们的处罚，你说我容易吗？”
叶诗梦心想，你是被叫到办公室念了一个小时吧。当然，表面上她低着头，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
话音一转，林则说：“不过呢，你们竟然可以在追查还愿恶魔时候，发现了这样的一宗性质这么恶劣的模仿犯罪，并迅速地锁定了罪犯，上头打算将这宗案件继续交给我们九科处理，你们有信心完成任务吗？”
两人立正敬礼，异口同声地说：“保证完成任务！”
林则摆了摆手说：“好了，你们出去吧。”
两人走出办公室，便转入到一旁的会议室。
里面坐着一男一女，女的是一个长得清清秀秀的姑娘，身前投影出好几个屏幕，双手在屏幕前快速地跃动着，似乎在查阅着什么信息。
而那个男的是一个看起来像高中生一样的少年，实际年龄只比叶诗梦小一岁，他叫做罗启龙，原武警序列的狙击手，正坐在那个姑娘的旁边喋喋不休地吹嘘着自己过去的英勇事迹。
叶诗梦一走进门就嘲讽道：“不要再自夸你那单身20多年的手速了，薇薇是我从网络犯罪科那边暂时借用的技术人才，帮忙分析高羿的黑客和投影技术的。”或者是遗传自王文音的那部分血脉，叶诗梦想要损人的时候绝对是毫无忌讳的。
罗启龙反驳道：“我说的是狙击，不是打手枪！”然后转向那个叫做杨薇薇的姑娘道：“原来你叫做薇薇啊，名字真好听。”
叶诗梦没有理会罗启龙而是向杨薇薇问道：“怎样？”
杨薇薇的在身前投影出高羿的三维形象，人工智能体的机械合成音介绍道：“高羿，男，29岁，梦想集团技术部核心员工，实体投影高级工程师，无犯罪记录。”
“这些我们都知道了，我们还知道他是有金融教父之称的高宏远的儿子，当年高宏远金盘洗手的时候，将旗下的大部分资产都分给了他的追随者，谁料到人生晚年却得了一个会导致器官衰歇的怪病，高羿为了筹集高额的医疗费用，找了很多他爸以前的追随者都被拒诸门外，所以他才会伪装成还愿恶魔向那些人勒索。也是因为他的勒索对象有着如此明显的共通点，所以他才会成为此次案件的重大嫌疑人，不过从他遇到我们的反应来看，基本上可以确定他就是那个模仿犯了。”将案件的基本情况介绍清楚之后，叶诗梦问：“我想知道的是，怎样才可以在一瞬间修改掉区域里面所有人的投影？”
杨薇薇皱眉道：“除非事先准备好，不然不可能一瞬间就挟持区域网络，侵入并修改所有人的私人投影的。让我去做的话，至少也要十分钟。”
肌肉男郭达分析道：“也就是说高羿知道我们会去捉捕他，却依然没有回避，出现在我们面前？”
叶诗梦说：“也有可能只是出于有备无患的心理而做的准备而已，毕竟他智商不低，不可能会不知道以他的那种行事手法，迟早会被警方找上门。”
“不过他还真厉害，合计一下他所勒索的金额已经超过一亿元了，应该说还愿恶魔的威胁力还真是恐怖。”罗启龙毫无逻辑地感叹道：“假如我有一个亿的话，那就爽死了。”
叶诗梦接着罗启龙的话头说：“这点也是比较奇怪的，从调查的资料显示，高羿这人不像是这么贪财的人，为什么明明已经远远超过了那医疗费用，却依然继续勒索。”
郭达说：“是因为想报复吧？”
“如果真要报复的话，他扮演还愿恶魔扮演得这么成功，只要他不妥协的话，将个别精神承受能力差得直接逼死逼疯不是更好吗？”叶诗梦说：“又不是没有先例。”
从叶诗梦高中毕业到现在已经有七年了，这七年间，还愿恶魔的行动越来越频繁，一开始多是针对那些成功逃跑的逃犯、有犯罪事实却因为证据不足而无罪释放的人，到了现在渐渐演变成，放荡成性的女人、见钱开眼却见死不救的医生等等一些在法律上算不上犯罪，只是在道德上败坏的人都变成了他的狩猎对象。
那些被吃掉愿望的，全部都遭遇了某种形式的不幸，没有实现愿望是比较轻的了，甚至有直接死亡的，这些人里面就有些人因为失去了人生目标而变成昏睡症患者；个别不愿意被吃掉愿望的人死不开口，最后被像是怨灵一样不断纠缠的琉璃逼疯，甚至有吞枪自杀的。
黑道上听说有人用过重火力武器，有人请过那些法力高深的大师，但是没有听说有人抓到了还愿恶魔，而捉捕还愿恶魔则变成了黑道上有史以来最高的一道悬赏。
也因此间接拯救了将要被解散的诡案科，近些年与此有关的奇诡案件多了起来，高羿这样的模仿犯其实已经不是第一个了，不过他是目前为止叶诗梦他们所见到过最为成功的一个。
这个时候有个来自顾长风的通讯插了进来，医院里面看着高宏远的他宣布了一个消息：“高宏远的手术失败，当场死亡。”
“高羿遇到还愿恶魔了。”郭达肯定地说。
叶诗梦依然在思考上一个问题，自言自语：“高羿要这么多钱做什么？假如我有一个亿的话，我会做什么呢？”
罗启龙打了一下响指，突然投影出都市传说网站的主空间，然后转入到一个叫做“一亿复活”的私人空间里面，说：“会不会是这个？”
叶诗梦问：“这是什么东西？”
罗启龙答：“这是另一个都市传说，说是只要带着一亿元现金以及24小时之内死亡的人的尸体，去到某个指定的地方，就会有人施展复活术，将那个死掉了的人复活。”
“没有人会相信吧，这么拙劣的骗局。”郭达说。
罗启龙则反驳道：“既然还愿恶魔都这么多人相信了，说不定还真的有人会复活术呢？大概有人会这么想的吧。”
叶诗梦想了想，然后说：“我赞成小龙的观点，像高羿这种还愿恶魔的模仿犯肯定时常 然后叶诗梦马上呼叫顾长风，说：“注意看紧高宏远，高羿有可能会想办法带走他的尸体。”
并不属于九科的杨薇薇满脸的惊诧，她没有想到还有这么办案的，明明只是天马行空的联想，甚至连理由不够充分的推测都说不上，竟然可以作为行动的依据。
所以在叶诗梦催促她快点出发的时候，她有点蒙了，站了起来，却不知道要去哪里。
叶诗梦看出了她的犹豫，于是说：“在九科这里，因为遇到的很多案件表面上看都不合常理，所以呢，在这里办案，用的八字真言。”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03
“叶姐，换个人可以吗？”在开往医院的飞车中，坐在后座罗启龙苦苦地哀求道。
“我，还有郭达都与高羿打过照面，以他的专业技术，投影伪装被识破的可能性极高；长风则要在医院，给高羿造成没有警方埋伏的错觉。医院的投影和监控，这种技术活你学不来吧？”叶诗梦说：“难道你想让林科还是清姐来？”
罗启龙苦着脸说：“在太平间里面扮尸体，这简直是作为一名狙击手的耻辱啊！”
叶诗梦凑到他的耳边说：“成功捉到高羿之后，我帮你安排一次和薇薇的两人独处，你看怎样？”
“真的？”罗启龙兴奋地说。
“说这么大声，你想让薇薇也听到？”叶诗梦低声地说。
罗启龙也放低了声音说：“成交。”在大棒加萝卜的攻势之下，罗启龙屈服了。
……
医院里，顾长风为了拖延时间，和那个推着高宏远尸体的小护士东拉西扯，天南地北的无所不谈，频频地将小护士逗笑——结果就是让那个小护士推个尸体去太平间也推了将近30分钟。
直到收到准备完毕的消息之后，顾长风才发现自己竟然满头大汗，原来没话找话也是件体力活。
和那小护士约定明天下班后一起共进晚餐之后，医院。
如果高羿真的如医院的监控一直 相比于顾长风那需要演技的工作内容来说，罗启龙就不需要什么演技了，因为他扮演的是一具不会动的尸体。
在封闭，黑暗而且的冰冷的长方形盒子里面，或者是因为太过的安静，罗启龙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然后那心跳声不争气地越跳越快。
实际时间只是过了1分钟，但罗启龙以为自己在这个盒子里面已经呆了一小时了，他听到了轮子滚动的声音，那应该是护士把高宏远的尸体推进来所发出的声响。
按照计划，高宏远的尸体将会放到罗启龙的隔壁，然后两个盒子的铭牌则会用预设的机关调换。当高羿将罗启龙所在的盒子当成高宏远的盒子拉出来的时候，盒子会自动继续推出。虽然高羿看到一个不认识的陌生的脸的时候，可能会惊讶，但也不会有太大的戒心，医院的失误，然后继续去找高宏远所在的盒子，那个时候罗启龙就暴起将高羿瞬间制服，让他玩不出投影之类的花样。
高宏远尸体所在的盒子如计划般放到了罗启龙的隔壁，在听到那个护士离开的脚步声和关门声之后，世界再一次陷入寂静。
之后的最大考验便是等待了。
无事可做的罗启龙，为了不让自己去想那些关于太平间的恐怖故事，而开始幻想与杨薇薇的约会，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样的场景，虽然没有笑出声来，但是咧开了嘴，挂着一副淫荡的笑容。
就在罗启龙在黑暗中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听到隔壁高宏远的盒子传来了“咚咚咚”的三声敲打声。
罗启龙第一反应是高羿来了，于是屏住呼吸等待盒子被拉出去的时刻。
不过盒子没有被拉出去，反倒是隔壁的盒子又传来了三声“咚咚咚”的敲打声，这个时候罗启龙想起了自己并没有听到那停尸房的大门被开关的声音。
再次听到三声“咚咚咚”的敲打声的罗启龙不自觉地说出了声：“不会吧？这么邪门？”
罗启龙那粘在耳后的微型传讯装置传来了叶诗梦的声音：“拜托你专业一点，你现在扮演的是一具尸体。”
罗启龙压低声音问：“你们有没有听到‘咚咚咚’的声音？”
叶诗梦说：“别自己吓自己了，我这边除了你那让人讨厌的声音以外，什么也没听到。”
罗启龙用力地吞了一口口水，因为隔壁的盒子依旧传来“咚咚咚”的敲打声。
“咦，我好像也听到……”叶诗梦的话说了一半就断了，剩下的只有通讯器里面传来的信号不良的杂音。
“叶姐？叶姐？”罗启龙收不到叶诗梦的回应，然后他果断地启动了盒子的自动弹出装置。
当罗启龙准备跑去叶诗梦他们所在的设备房的时候，高宏远的那个盒子锲而不舍地传出“咚咚咚”的敲打声。
鬼使神差之下，罗启龙一手握着配枪，一手拉开了那个盒子。
首先出现在罗启龙眼前的是高宏远的脸，他的眼睛张开着，像死鱼眼一样的白色，盒子还没有完全拉开，高宏远就突然把手伸了出来，抓住了罗启龙的手臂用力往盒子外面爬。
罗启龙吓得连枪都掉地上了，毫无抵抗地被爬出来的高宏远压倒在地。
回过神来的罗启龙用力地对着高宏远的胸口打了三拳，毕竟罗启龙是武警出身，正常人中了这三拳是不可能什么反应都没有的，但高宏远却像是毫无知觉一样，双手死死地掐着罗启龙的脖子。
喘不过气的罗启龙感觉到自己越来越无力，意识也在逐渐地变得模糊……
“怎么可以死在这里？还愿恶魔，还没有死在我手上呢。”
……
当罗启龙再次睁开眼睛，看到的叶诗梦、郭达两人身穿着纯白色衣裤的身影，那是人死掉之后，关闭了所有投影之后的装束。
罗启龙有点悲伤地问：“大家都死了吗？”
这个时候，同样穿着纯白色衣裤的杨薇薇推开了停尸房的大门，气喘吁吁地说：“对不起！医院监控的时候不小心感染了高羿留在那里的病毒。”
“该死的！被摆了一道。”叶诗梦将那倒在一旁的高宏远的头部一脚踢飞，飞溅而出的并不是人类的血肉，而是电火光以及机械零件，那是一个半机械化人偶。
杨薇薇说：“那个推高宏远尸体的护士是高羿的投影伪装，他是在顾长风离开到推尸体进停尸房的那段时间将尸体调换掉的。”也就是说，当时顾长风其实是在和高羿互飙演技，而且显然高羿的演技更高明一些，他察觉了顾长风的伪装，才会有了这么的一番将计就计的布置。
罗启龙逐渐理清了思绪，问：“所以，大家只是投影手环和通讯设备坏掉了，并不是死了？”
叶诗梦没有理会罗启龙的白痴提问，而是向杨薇薇问道：“查出那个发布‘一亿复活’的人需要多长的时间？”
……
清晨，天空微微发亮。
那条渺小而简陋的手划式小木船远远看去就像是定格在画卷上的油画，船头指向那个荒岛，奋力地划动，却看似一动不动地伫立在海面上。
高羿孤身一人，带着父亲的尸体以及满船的钞票，来到那个他熟悉的故乡，至少远远看去这里的景色还和十年前一样，几乎完全没有改变。
改变的只有人。
由于在岛上居住并不方便，还要忍受海风带来的咸雾、潮湿，住户们都陆陆续续地搬走了，只留下这个渐渐被世界所遗忘的小村落。
琉璃沉默地站在船尾，似乎在高羿回答她的问题之前都不打算离开。
……
白向川是一个网络作家，但家里却没有启用任何投影设备，甚至连书稿也是用手写的。习惯在深夜创作的他，在凌晨时分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那是一个身穿白衣白裤，没有启用投影的短发美女，她拿出了一个警员证说：“我是警务厅九科的叶诗梦，请告诉我‘一亿复活’那个指定的地点在哪里？”
白向川放下了手中的笔，问：“你知道蜜蜂为什么要撞向灯管吗？”
叶诗梦看了看灯管，以及灯管之下那满地的蜜蜂尸体，答道：“追逐光明不过是动物的本能而已。”
“谢谢。”白向川说：“在南方的一个被遗忘的小岛上……”
……
一张又一张钞票，掉落到赤红的火焰中，焦黑、蜷缩，然后化为灰烬以及一缕轻烟。
充斥着高羿耳边的是来回轰鸣的警笛声，环绕在他身边的是高举着手枪的警察，他眼中所见的是他父亲那焚烧过后遗留的灰烬。
一亿复活？
高羿当然知道，那只是一个玩笑，但他却心存希望，也是因为这唯一的希望才让他在琉璃面前死不松口。
“我的愿望是，我希望我的父亲可以复活。”
“十年后，下一个我会来告诉你十年前的你的愿望。”高羿的身后，传来琉璃的声音。
琉璃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但高羿却可以感觉到他并没有远去，他说：“我这不可能实现的愿望你也可以吃掉吗？即使我在一天前回答了你，今天的结果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虽然现在告诉了你，但在此时此刻，我依然是多么的希望我的父亲可以复活。所谓的愿望只是我心底的妄想而已，你难道可以吃掉我的妄想吗？”
琉璃不能回答，她与人类可以进行的唯一交流只有那两句话而已，但实际上她也无法回答，随着她收录的愿望越来越多，那个疑问就越来越明显：“愿望，真的会被吃掉吗？”
04
九科会议室中，叶诗梦、杨薇薇与罗启龙三人围坐在一起闲聊。
“薇薇，你真的要加入九科？”叶诗梦问：“为什么？”
罗启龙插嘴道：“肯定是因为感受到我那无与伦比的魅力啊，这还用问吗？”
杨薇薇头部微微上扬，眼睛像是看着某种遥远的存在一样，说：“我在查高羿的那个案件，翻阅了很多关于还愿恶魔的资料，我对于还愿恶魔的存在很感兴趣。”
叶诗梦看着杨薇薇得神情，她感觉到除了那一如既往的认真以外，还有一丝意义不明的狂热。
正当叶诗梦打算通过问话去了解清楚那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的时候，顾长风拿着四个投影手环，满脸笑容地走进了办公室，说：“高羿事件报销的投影手环到手了！”
罗启龙抢过了一个手环，说：“哇，是最新型的GN-系列啊，内务科出身的果然厉害。”
“这和我是不是内务科出身的没有关系吧？”顾长风说。
杨薇薇接过手环，感叹道：“假如高羿那个耳机可以不放到证物房就好了。”
顾长风问：“那耳机有什么特别的？”
“那可比这最新型的投影手环厉害得多了。”杨薇薇一脸的陶醉，滔滔不绝地说：“那简直就是现代实体投影技术的巅峰之作，竟然可以将投影与脑内想象实时同步。就如那天叶姐他们遇到的那个逼真的投影炸弹，那并不是高羿提前制作的，只是他临时想象出来而已。”
顾长风突然投影出一大堆资料，打断道：“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宣布。”
叶诗梦也接过顾长风递过来的手环，调戏道：“你和那个女医生上本垒了？”
“是有那么点关系。”顾长风说：“呸呸呸！我要说的是，关于还愿恶魔的调查我有了一个重大的发现。”
听到还愿恶魔四个字之后，叶诗梦也不调戏他了，而是开始认真看顾长风投影出来的资料。
顾长风对着分成四份的资料，说道：“这是我们所收集到的近30年与还愿恶魔有关的资料，也是我们重点分析的资料，一方面是因为30年前的资料难以收集，另一方面是因为30年前的资料即使收集到也大多模糊不清。这里根据其存在的共通点分成了四份，暂时按时间顺序编号为01、02、03和04。这个分类显示出还愿恶魔的三次明显的转变，其中01因为案例较少，可以总结的共通点太多了；02的时间跨度为10年，其吃掉愿望的对象遍布全国，但无一例外都是女的；03的时间跨度也是10年，吃掉愿望的对象不分男女，不分好坏，但都只在K市之中；04，也就是现在的还愿恶魔，吃掉愿望的对象遍布全国，都是一些犯罪者或者道德败坏的人。”
由于杨薇薇之前并不属于九科，所以顾长风首先简单说明了一下他们之前的所掌握的情报，然后才继续说：“我从医院那里了解到，被判为现代病昏睡症的病人中，苏醒过来的只有两例，而且他们所沉睡到苏醒的时间竟然正好与我们所分析的02和03的时间点的重合度相当的高，于是我就有了一个猜想，还愿恶魔实际上是拥有了特殊能力的人。他们作为人的那部分沉睡了，而成为了还愿恶魔。”
罗启龙打断道：“这个猜想跳跃性太大了吧？即使昏睡症苏醒者与还愿恶魔真有关系，也可以解释为还愿恶魔吃掉了那些人10年的时间，所以导致了沉睡啊？”
“不要打岔，听我说下去。”顾长风继续对着那些资料，说：“我调查了一下那两个苏醒过来的病例，一个叫做白向川，也就是我们前不久才接触过的作家；另一个叫做千夏，现在国家科学院任职的天才少女。”
“然后我看了一下白向川的成名作《午时斩首》里面所写的故事，故事的风格和我们收集到02档案里面那些还愿记录的梦境风格非常相像，那种带有讽刺意味的寓言；千夏其沉睡的10年是8岁到18岁的年龄段，而03档案里面那些还愿记录的梦境的风格就像是童话和连环画一样。”
“不止这些，我们收集到的案例里面，那十年间他们所收集的愿望之中都有一些在他们原本生活圈子里面的人，像白向川的妻子、千夏的童年玩伴秦艺乔等等。”
叶诗梦皱着眉问：“你是想说，他们是以作为人类的主观意志在行事。”
顾长风点了点头，说：“是的。除此以外无法解释这相似程度如此高的价值观和明显的个人喜恶。”
杨薇薇说：“这猜想成立的话，我们查一下千夏苏醒的时候有谁陷入昏睡不就知道现在的还愿恶魔到底是谁了？”
顾长风叹了一口气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了一查吓了一跳。由于千夏苏醒的时间点是凌晨1点多，是正常人的深度睡眠时间，在那个时间点昏睡的人，基本都是在第二天才确诊的。然后我查了一下那天确诊的病例全国上下竟然多达例，还不计算那医院的病例，或者是隔了一天才被发现的病例。即使用人工智能将这些病例与我们所知道的被收录了愿望的人进行关联分析，最终筛选剩下的也还有39例。”
叶诗梦在那剩余的39例中看到了刘离的资料，她想起了刘离那寄养在千成那里的黑猫琉璃，它知道刘离陷入昏睡的确切时间点。
但叶诗梦甩了甩头，然后说：“所以我们现在的突破口就是白向川和千夏，假如他们曾经作为还愿恶魔行动的话，从他们身上肯定可以得到一些我们所不了解的情报。”
这个时候，林则身后跟着郭达和一个刑事科的同事，走进了会议室，说：“白向川就不用找了，他已经死了。”
叶诗梦才想起今天大家之所以集中到会议室，是因为林则说有个刑事科的案件要交接过来。
05
我不想死！我已经不是第一个了。
假如我自杀了的话，那一定是我的女儿白羽彤所为。请替我向白羽彤提出诉讼！是她杀死我的！
白向川的遗言叶诗梦反反复复地看了数遍，但却怎么也无法让自己相信，白羽彤有着可以控制着别人自杀的能力。
患有垂体机能衰退症的白羽彤，虽然已经30岁，但外表依然像是一个10岁的小女孩一样。监控影像中的她蜷缩着身体抱着腿，面无表情地发呆。
前段时间的审讯中，任由郭达怎么问话都好，她都只是回答：“因为我，爸爸才会自杀的。”
而调查了一下白羽彤的过去，竟然发现她的母亲、她的朋友、她的心理医生，凡是与她亲近的人，无一例外都是自杀身亡的，似乎所有证据都指向她真的拥有控制着别人自杀的能力一样。
但是叶诗梦想不通，假如白羽彤真的拥有这样的能力的话，那么她杀死亲近的人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于是叶诗梦决定要深入地调查一下，那些自杀的案件以及白羽彤至今为止的人生。
……
坐在飞往K市的飞机上，叶诗梦呆呆地望向窗外，似乎外面除了那一望无际的白云之外，还有一些什么别的东西存在。
坐在她旁边的顾长风递了一杯咖啡给叶诗梦，问：“你多久没有回家了？”
“大概有两年了吧。”叶诗梦答。她忽然想起来她的母亲，想起了小Ｃ，想起了刘离。
白向川于27年前陷入了昏睡，留下了结婚以来便辞掉了工作成为了家庭主妇的妻子，施璐茵和3岁的女儿，白羽彤。
一年后，施璐茵变卖了房产，然后离开J市，回到娘家K市。
为了调查清楚施璐茵当年的生活状况，叶诗梦和顾长风飞往叶诗梦的故乡K市，而另一方面让罗启龙和杨薇薇一起去国家科学院找千夏，算是叶诗梦兑现了她之前对罗启龙的承诺，剩下的郭达则留守在警务厅看守白羽彤。
按照叶诗梦对她K市人那爱八卦的习性的了解，调查清楚施璐茵20多年的情况并不会太过困难，只要问问那些在附近生活的老人就可以了。
而事实也如叶诗梦所预料的一样，不过是问了几户人家，对于当年施璐茵的情况也就拼凑出来了：
施璐茵的双亲早亡，只留下了一处房产。
一面照顾女儿、支付白向川的住院费用，一面做着保姆工作的施璐茵，生活变得越来越窘迫，不断地变卖家里的东西，不久后传出了她成为了某个有钱人的情妇的传闻。
又过了一年，被那个不知名的有钱人抛弃后的施璐茵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并在只有5岁的白羽彤面前投河自尽。白羽彤把那对婴儿装到竹篮里面，扔到河里，然后婴儿被秦若海所救，最终白羽彤和那对婴儿都进入了福利院。
叶诗梦当然知道那对婴儿也就是现在的千成和千夏了，让她不禁感觉到世界的恶意，一切兜兜转转似乎又要回到原点。
顾长风说：“施璐茵的自杀完全可以按照常理去解释，反倒是说她因为白羽彤拥有让人自杀的能力而死的话更加的让人难以理解，毕竟很难想象只有5岁的白羽彤杀死相依为命的母亲的理由。”
叶诗梦却突然问道：“施璐茵是在什么时候在她的个人主页上说遇到还愿恶魔的？”
顾长风从投影手环中翻查找了一下资料记录，说：“在传闻她成为了某人的情妇的那年。”
“假设你是白向川，你成为了那个时期的还愿恶魔，那么当你发现了自己的妻子成为了别人的情妇之后，你会怎么做？”叶诗梦问。
顾长风想了想，然后答：“很有可能会一时冲动就去吃掉自己妻子的愿望，假如知道那情夫是谁的话，就更加不会放过了。”
“合情合理。”叶诗梦说：“我们去福利院吧。”
Ｋ市的福利院是过去遗留的一栋天主教教堂，与现代建筑那简洁得只剩下形状的设计相比，有着更多纷繁复杂的装饰。
不过这福利院的前任院长可不是一个什么好人，根据警方的记录福利院的前任院长是由于猥亵虐待女童而入狱的。
从那个在福利院里面工作了30年的老员工那里听说：白羽彤在福利院里面的好朋友周瞳，便是因为受到前任院长的猥亵而最终上吊自杀的。而白羽彤在周瞳自杀之后便变得不喜欢和其他人说话，总是自己一个呆在阴暗的墙角。
白羽彤在福利院呆了八年，比千夏和千成还要多三年，千成和千夏在五岁的那年便被患有不育症的千石夫妇所收养，并改为千姓。
再后来发生的事情，案件交接之前的刑事科已经调查得相当清楚了：
白向川一醒过来就把白羽彤接了回家，并让白羽彤开始接受心理治疗。同年，白羽彤被确认患有垂体机能衰退症。此后，白羽彤便成为了家里蹲，一直与父亲白向川相依为命，不喜欢虚拟网络，不使用实体投影，呆在家里只看各种白向川带回家的故事书。
在白向川自杀的三个月前，白羽彤的心理医生赵宇东在家里服毒自杀，根据警务厅里面当时的调查记录，赵宇东由于赌博而欠有高额贷款。
单从叶诗梦和顾长风收集回来的信息看，除了白向川没有找到足以导致自杀的动机之外，其他的自杀案件基本上都可以找出合乎常理的解释。
叶诗梦突然想起那天晚上白向川问她的问题：“你知道蜜蜂为什么要撞向灯管吗？”
叶诗梦心想：或者那就是白向川自杀的原因了，假如只是因为感叹生命的虚无，他又为什么要留下这样的遗书，为什么诉讼自己的女儿？
……
坐在自动导航的飞车上，罗启龙问杨薇薇：“你觉得林科为什么会把这种烫山芋案件给接回来？难道看我们不顺眼了？”
杨薇薇说：“林科不是说过这宗案件对于我们来说很有参考价值吗？和还愿恶魔一样，犯人是通过一种没法找出确切证据的能力犯案，这样的案件怎么审判可完全没有先例，这案件会得到怎样判决，完全预料不到呢。”
“你还真信啊，九成九是因为上头指定这案件由九科负责而已。那个等退休的老头才不会想那么多呢。”罗启龙说：“好在不用我去看守她，不然这么死掉的话就冤死了。”
杨薇薇问：“你认为白羽彤真的有控制其他人自杀的能力？”
“宁可信其有吧。”罗启龙说：“你想想一次是偶然，两次是巧合，但是她身边自杀的人已经多达四个了，怎么看都很邪门。”
“不说这个，有时间不如想想一会儿见到千夏之后要怎样从她身上套话吧。”说完杨薇薇便从投影手环里翻出了千夏的资料，不禁心想这个主攻人工智能方向的天才少女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罗启龙两人看到国家科学院那被称为天穹的大厅，看到那投影的背景是梦想集团的星云logo拟真版，才让两人想起今天是天才科学家、梦想集团创始人、人工智能之母——陈研冰的四十周年忌辰。
当和千夏对视的瞬间，罗启龙和杨薇薇不禁感觉到一种微妙的震慑感。
并不是说千夏的眼神凶恶，真要说的话，那是一种被人看得通透的感觉——在对方那漆黑瞳孔中，自己毫无秘密可言，任何一个动作都可能会出卖自己的真实想法。
千夏没有使用投影手环，披散着几乎够得着地面的长发，背上背着一把和她本人差不多高度的长刀，让人很容易就贴上怪人的标签。
不过多数天才都有一点儿怪癖的吧？
罗启龙和杨薇薇还没有说话，千夏便问：“你们是为了还愿恶魔而来的吧？”
两人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千夏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和我那个愚蠢的弟弟都遇到过还愿恶魔。”
杨薇薇打断道：“你的弟弟？”根据资料显示，千夏只有一个叫做千成的哥哥而已。
“我做过实龄鉴定，我实际年龄比千成稍微大一点。不过因为身子长得比较小，所以多数人将我当做妹妹而已。这些无关的话题，没必要讨论吧？”千夏继续之前的话题：“关于我遇到还愿恶魔的事，你们九科应该没有记录在案吧？毕竟这些东西只要当事人不说的话，你们根本无从查起，可以想象你们手上所掌握的信息是多么的不完整，甚至可能连某些人虚构出来的遭遇也无法分辨吧？尤其在最近几年闹得沸沸扬扬之后。”
千夏观察着两人那茫然无知的表情，突然问：“你们果然并不知道我遇到过还愿恶魔，也就是今天并不是为了追查我遇到还愿恶魔的经过而来的？”
罗启龙没有回答，而是陷入了沉思：千成遇到过还愿恶魔在九科的档案中有记录，但是千夏就没有了，原本千成的档案是分类在03里面，毕竟千成成长在K市，但是在顾长风的假设之下，这千成的档案就变成了一个矛盾，因为千成遇到还愿恶魔的时间在千夏苏醒之后，而归类到04的话，千成这人没有犯罪记录，道德上也没有查到有什么太大的瑕疵。那么现在加上千夏这例的话，就是说顾长风的假设再次产生矛盾，或者这里面隐藏着还愿恶魔在近些年变得如此疯狂的原因？
看见罗启龙陷入沉思，千夏大胆地假设道：“关于还愿恶魔你们有什么新发现了？”
杨薇薇不禁抬头看了看千夏，心想，这还真是神了，来到这里之后，他们准备的问话一句都没有用上，一直都被千夏牵着鼻子走，这就是所谓的天才么？
千夏肯定地说：“看来我猜对了，可以和我说说吗？”
罗启龙和杨薇薇对视一眼，决定和千夏说出他们的猜想。即使他们的猜想正确，千夏也是无害的03而已，而不是疯狂的04。
听完那个关于还愿恶魔的主体意志源于昏睡中的人类的猜想之后，千夏说：“很有意思，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我总觉得自己失去了一段记忆。作为交换，我也告诉你们一个关于还愿恶魔的猜想吧。”
……
每次看到白羽彤，郭达都会想起他的女儿，那个间接被他害死的女儿，唯一的女儿。
她和白羽彤一样，永远地停留在10岁了。
只因为他是警察，因为他是警察才会得罪那个罪犯，才会导致无辜的女儿因此被杀害。
想不到从刑事科转到诡案科也逃避不了那对自己的追问：
你后悔成为了一名警察吗？
或者，白羽彤真的有让人自杀的能力呢。
郭达举起了手中的枪，放在头上，扣响了机板。
06
就在叶诗梦和顾长风几乎肯定发生在白羽彤周边的自杀只是一系列巧合的时候，却在第一次上法庭的的前一天，传来了郭达自杀的消息，让这事件笼罩上一层不安的迷雾。
而法庭的一审结果也相当的诡异，在白羽彤承认是自己令白向川自杀的前提下，却认为证据不足而判定为谋杀罪名不成立。
叶诗梦心想，法官和那些陪审团得是多么的怕死，才会得出这样的审判结果。不过也不怪他们，毕竟九科里面也只有她一个敢去看守白羽彤，只因她坚信着自己的判断，白羽彤并没有让别人自杀的能力。
叶诗梦看着那段杨薇薇和罗启龙与千夏会面的录像，而没有发现监控录像在那么一瞬间画面变得有些模糊，而且失去了声音。
……
琉璃站在白羽彤面前，他还没有开口，白羽彤便说：“你果然来了呢，一切都和爸爸所想的一样。”
琉璃问：“你现在最想要实现的愿望是什么？”
白羽彤抬头看着她说：“我想死。”
琉璃说：“十年后，下一个我会来告诉你十年前的你的愿望。”
他的话音刚落，却听到白羽彤说：“你也和我一样吧？所谓吃掉愿望的能力不过是三人成虎的谎言，只是因为那些没有分辨能力的笨蛋相信着，所以变成了事实而已。”
琉璃由于不能与人类进行其他对话，所以只能沉默地听着。
“我呢，很久之前就已经想死了，只是不想看到父亲悲伤的样子，所以一直活得现在。不过呢，前不久，医生和我说我剩余的生命不会超过一个月了，所以爸爸才会自杀。因为他是一个笨蛋，他相信着你的能力，觉得只要我把愿望告诉了你，你就一定可以阻碍愿望的实现，然后我就不用死了，至少在十年之内不会死。”
“但我一定会死掉的吧，即使我答应了爸爸，努力地不让自己自杀。”
……
“还愿恶魔并没有吃掉愿望的能力。之所以这么多人在遇到还愿恶魔之后就实现不了愿望，是因为那些人将还愿恶魔作为放弃愿望的借口，稍微遭遇一点挫折，面临一些挑战，就说是还愿恶魔作祟，愿望被吃掉了，怎么努力都不会成功，然后就选择放弃。如果那个愿望是可以轻轻松松就实现的话，就不会成为当时最想要实现的愿望了。”
杨薇薇问：“这个猜想有什么依据吗？”
千夏摇了摇头说：“那是我那愚蠢的弟弟的原话。想要有证据的话，就得在七天后了。七天后我那愚蠢的弟弟将会代表国家参加国际机甲大赛，如果这七天没有发生什么意外的话，他在还愿恶魔面前许下的愿望就要实现了。”
看完了那段录像，叶诗梦揉了揉眉心，然后把视线转移到一旁的监控屏幕上。
屏幕里的白羽彤，闭着眼，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
“她死了。”琉璃对监督者说：“看来我的确没有吃掉愿望的能力。实际上我的能力就像是帮那人调一个定时闹钟一样，在十年后，告诉他，他曾经有过这样的愿望。然后呢，他会说一句：‘原来我有过这样的愿望啊！’或是付诸一笑，或是重拾当年的心情，重新往着那个愿望出发。这样的能力，更应该称为‘拾梦人’而不是‘食梦人’呢。”
“你打算怎么做？”监督者问。
琉璃笑了笑，没有说话。
07
“在这个城市里面的人，最后活着的那个，我将提前归还他的愿望！”
千成知道这是一个梦，也只有在梦中才会看到这样的不夜城：卸下了所有的投影，关闭了全部的灯光，像黑暗森林一样城市。
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千成听到前面传来了几个男人的对话声，他猫着身子走到那个转角处，伸出了头，暗中观察。
与三个男人对峙的是一个长发男子，双手插袋的他站定在那里，任由那三个拿着枪械的男人形成一个品字形的包围圈。
包围圈上的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说：“告诉我你的名字然后像他们一样加入我吧。只要你保证我成为最终的胜利者，我就保证你一觉醒来就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长发男子问：“凭什么让我相信你？”
那大腹便便的男人说：“就凭我的名字，我是富豪榜上的李全胜。”
长发男子侧着头说：“让我想想，让我想想。”然后用夸张的语气说：“哦~原来是那个借着慈善的名字猥亵贫困幼童的伪善者啊？”
李全胜微笑着说：“按照还愿恶魔的作风，会到这个梦境里的哪个不是人渣？但人渣也有很多种，至少我是那种言而有信的。你出个价吧！我来买下你的愿望。”
“听上去很不错的提议。”长发男子语气一转，双手从裤袋里面掏出了两把手枪，瞬间击毙那两个李全胜的跟班，然后说：“不过我没有兴趣。”
前一秒还满脸笑容的李全胜，下一秒便毫不犹豫地对长发男子连开三枪，但是如此近距离的射击，那长发男子竟然毫发无损地躲过了。他一枪打断了李全胜持枪的右手，然后用枪指着李全胜的脑门。
李全胜终于不能维持面上的笑容了，他哀求道：“不要杀我，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长发男子一枪打爆了李全胜的头，说：“那个躲在墙角看戏的，出来吧！”
千成没有依言走出墙角，而是马上向反方向竭尽全力地奔跑。
撇除其国家级机甲技师的身份之外，千成和普通人并没有什么不同，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种血肉横飞的场景，也是他第一次见到有人在他面前杀人。
或者是因为在梦中的缘故，千成感觉到身体前所未有的轻盈，竭尽全力的一跃竟然可以跨出惊人的米，视听更是前所未有的清晰，可以轻松看到千米外的苍蝇，可以轻松听到千米外的窃窃私语。
没跑多久，千成便听到了迎面而来的呼救声。
那是一个漂亮的女人，那种卸掉了投影依然让人惊艳的女人，她一面跑，一面喊：“救命啊！有谁能来救救我吗？”
千成站定了在那女人的面前，戒备地看着四周，问：“你也被人追杀？”
那女人举着手中的枪，戒备地看着千成，问：“你不杀我？”
千成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杀你？”
那女人说：“因为最后活着的人可以取回自己的愿望啊。”
“砰砰砰砰！”枪声连响。
千成突然一手把那女人拉入怀中，那女人原本站立的位置多出了数十个弹孔，虽然千成的反应已经很快了，但那女人还是被射伤了，握枪的右臂和双腿不停地留着鲜血。
千成把女人背到背上，继续逃跑。
女人问：“为什么要救我？你不想取回你的愿望吗？”
千成答：“因为你没有杀人。而我也不会为了我的愿望而去杀人。”
女人说：“这只是一个梦。”
千成说：“即使是梦也不可以。”
女人说：“那你放下我吧，大家的坐标每10分钟就会刷新一次。背着我，你逃不掉的。”
千成摇了摇头。
黑暗的城市中枪声渐渐变得越来越小。
而千成身后的追兵，也只剩下了长发男子一个。
最终，千成还是被长发男子逼到了无法逃跑的，一座城市高楼的顶端。
看着千成将背后的女子放下，长发男子说：“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就是在这个梦境之中，对于那个愿望的执念越强的人，拥有越强大的力量。你明明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为什么要一直逃跑？”
千成说：“我不会为了我的愿望而去杀人。”
“一将功成万骨枯。有多少人向往着冠军，但冠军往往只有一个，你不去踩碎别人的愿望，你也别想要实现自己的愿望。”说完，长发男子准备给予千成致命的一击。
谁料长发男子所站立的楼面毫无征兆地倒塌了，一路厮杀到现在的长发男子就这样死在了一场无法预料的意外之中。
正当千成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背后的匕首插入了千成的心脏。
那女人把千成抱在怀里，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一声枪响。
尚未死去的千成眼中看到的是那女人爆射而出的眼珠、飞溅的鲜血以及泼了他一脸的脑浆。
开枪的，是另一个千成。
千成的耳边响起的是这样的声音：“恭喜你赢了！”
……
千成退出梦境之后，那个开枪的千成变成了琉璃的模样。
监督者问：“这种胜利者既定的比赛，有什么意义吗？”
琉璃笑着说：“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这样的一个故事。”
A君是一个原始部落的研究者，某天属于B部落的C君奄奄一息地倒在A君的家门前。
C君说，因为他想要逃出部落，所以受到了部落里面那巫师的诅咒，他很快就会死了。
A君用现在的医学为C君做了一个全身检查，发现C君全身的器官开始衰歇，却完全没有办法找出病因，用医学上的方法也完全没有办法阻止C君病情的恶化。
A君对C君说，他与他们部落的巫师有点交情，他去试试求那巫师为C君解开诅咒。
第二天下起了瓢泼大雨，A君带着一把血红色的匕首回来了。
C君问：“巫师大人愿意为我解开诅咒吗？”
A君点了点头，说：“想要解开诅咒，需要相应的交换条件。”
C君问：“什么条件？”
A君说：“首先，你要交出所有的财富。”
C君从胸口拿出了一条项链，项链上挂着一枚金钥匙。
A君接着说：“然后你需要立下十指誓，发誓永远不会脱离部落。”A君举起了那把血红色的匕首，一刀切下了C君右手拇指的第一指节，说：“立誓吧！”
C君忍者痛，大声喊道道：“我发誓，我C君永远不会脱离部落。”
然后A君又举起了匕首，切下了C君右手食指的第一指节，说：“立誓吧！”
C君大声喊道：“我发誓，我C君永远不会脱离部落。”
……
如此重复，A君将C君的十只指头都切了下来，而C君也完成十指誓的整个仪式。
C君有气无力地问：“诅咒解除了吗？”
A君点了点头。
此后的三天里面，C君的身体便奇迹般地康复了。
但是实际上，A君与C君部落的巫师根本没有半点交情，那天出门他唯一做的事情就是了解清楚关于那个部落里面的十指誓仪式的整个流程而已。
“‘拾梦人’是因为我而成为了‘食梦人’的。只要世界上的人，依然相信着我的能力，那么我依旧是‘食梦人’。”琉璃接着说：“我现在要做的是，就是让那些将要实现愿望的人相信，相信我提前将愿望归还给他们就可以了。”
08
叶诗梦和顾长风在造访过千成之后，站立在返回警务厅的飞车上。
“１00人的无限制自由杀戮？还真像恶魔的行事手段，不过这个梦境也来得太及时了吧？在千成参赛的前一天晚上。”顾长风说：“会不会是还愿恶魔知道了我们警方对他能力的怀疑，所以有意导演的一场戏？”
“不排除这种可能。”叶诗梦说：“目前只有我们和那参加过还愿战争的１００人知道还愿战争这件事情。我们可以试试通过官方媒体去制造舆论，隐瞒还愿战争这件事情，而将千成在遭遇还愿恶魔之后依然实现了愿望这件事情进行大肆报道。”
叶诗梦继续分析道：“假如还愿战争没有再次出现，那么除非还愿恶魔真的有吃掉愿望的能力，不然他对于世界的影响力就会变弱，甚至直接瓦解；假如还愿恶魔大肆铺开还愿战争，让更多的人了解到官方在隐瞒事实，那也也就间接说明有９９％的可能还愿恶魔并没有吃掉愿望的能力，假如真有能力的话，他完全可以无视我们的报道。”
顾长风微笑着问：“很不错的方法，不过为什么不直接将刘离逮捕呢？使用这样的方法，你是希望他会选择退让？然后将一切当没有发生过吗？”
叶诗梦问：“你什么意思？”
“凌晨１点１２分４６秒。你不是从千成那实体化人工智能体那里问出了答案了吗？那个和千夏醒来完全重合的时间点。”
“你在我们的投影手环上装了监听？内务科的人都是这么喜欢怀疑同伴的吗？”叶诗梦想起了由顾长风采购的GN-系列投影手环。
“听说医院探望他，他是你的初恋情人？”顾长风问：“你应该了解的，当案件嫌疑人与警员有亲密关系的时候，应该怎么做。”
叶诗梦将她的警员证和配枪，交到顾长风的手上，问：“刘离有可能就是还愿恶魔，九科里面除了我以外，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吧？”
“不，我已经通知罗启龙去逮捕刘离了。”
叶诗梦激动地说：“你疯了！你让罗启龙去，你明知道他一心只想杀掉还愿恶魔。”
“难道你是想借罗启龙的手杀掉他？”叶诗梦盯着顾长风质问道。
顾长风慢条斯理地答：“不，我绝对没有这种想法。我坚信罗启龙同志是一个人民好警察，他是绝对不会做出私下裁决这种违背警察守则的行为的。”
叶诗梦很想一拳打在顾长风的笑脸上，最终却是打在飞车的自动导航仪上，骂道：“混蛋。”
一心想要逮捕还愿恶魔的叶诗梦，在知道了还愿恶魔是刘离的瞬间，下意识地想去逃避——那一切都不过是猜测而已，即使时间完全重合也可以只是巧合而已，算不上确切的证据。
在感觉到这个世界满满的恶意的同时，她也讨厌着自己的懦弱。
……
在医院的大楼的对面楼顶，罗启龙拿着他那心爱的狙击枪，正打算将这一切结束。
那一发子弹所击穿的却只是一个伪装得异常真实的投影。
那个本应静静地躺在营养舱的刘离早已消失不见了。
……
一间昏暗的房间里面。
杨薇薇戴着那个本应作为证物上交的耳机，一面抚摸着那装着刘离的营养舱，一面呢喃道：“myhero，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在九科收集的资料里面，杨薇薇了解到，那个撞死她父母却通过金钱贿赂而逍遥法外的凶手，正是被还愿恶魔所裁决的人。
耳机里，播放着这样的曲调：
我们都不必在意未来的样子
像是精神病患写的诗或是烟花绽放的节日
随它去吧我们都只活一次
呼吸呼吸呼吸呼一切曳然而止
真理在荒谬被证实以前都只是暗室里的装饰
只有当眼前亮起来了以后
才有机会彰显它的价值
不是谁能决定的该漫游还是冲刺
我们都在海里我觉得我们像沙子
你说的亡命之徒是不是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
活着，总是要得罪一些人的，爱我的，恨我的，都请继续。
09
你试试写下现在想要实现的愿望，然后在十年之后回头看看，到底实现的会有多少？
愿望这种东西，在现实面前总是不停地妥协，调整，改变，甚至被刻意地遗忘。
那个吃掉愿望的人，不是别人，而是许愿的人自己。
我就像是那并不存在的命运一样，是无法沟通的，也因为无法沟通，所以如何理解只是基于人类本身的意志。
所谓的善与恶，不过是人类所赋予的定义而已。
明明只是善意的提醒，却被理解成恶毒的诅咒。
我所存在的意义，究竟是梦想的传递，还是仇恨的连锁？
……
第三幕
挣脱的，是时间的枷锁；
坠入的，是年华的荒漠。
01
清晨，或远或近的鸡鸣声为铅灰色的天空涂抹出一笔又一笔一闪即逝的明黄，蒸腾的咖啡香气一丝一缕在空气中画着弧线，像情人的发丝一般挑逗着鼻尖。
刘离一觉醒来，看到的是熟悉的天花板，看到的是家政机械人在为他准备早餐的忙碌身影。
伴随着他的醒来，那只黑猫，被称作琉璃的人工智能体，踩着优雅的猫步走到他的附近，问：“刘离，今天的装饰想要什么风格？”
“还是梦幻星空吧。”刘离抱起了黑猫，说：“琉璃，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呢。”
琉璃歪着头，问：“梦见明天的比赛输掉了？”
“比输掉了更惨，因为我根本没有去参加比赛。”
“soga，那还真是一个可怕的梦呢。”
“更可怕的是，这种过分清晰的梦，让我渐渐分辨不清到底那边才是现实？那一边才是梦境？”
……
琉璃张开了眼睛，最近只要他一闭上眼便会做梦，那种回到过去的梦，就像是不停地问他：“假如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你还会选择现在的路吗？”
琉璃翻开那本写满了名字的黑色笔记，提起了笔。
“我选择的路，就算是跪着，我也会把它走完！”
……
一艘成功逃离警方的搜捕网的小船上，突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那是一个全身裹着一件立领的黑色长袍，有着白色长发，金色瞳孔，约莫十三四岁的的小女孩。
琉璃问那个站在船头的大叔：“你现在最想要实现的愿望是什么？”
那大叔低头吸了一口烟，然后瞬间一抬头，满脸杀气地说：“我要亲手杀死果嗰扑街！”（粤语：我要亲自杀死那个混蛋的意思）
琉璃摇了摇头，一转身就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了一句话：“十年后，下一个我会来告诉你十年前的你的愿望。”
十年了，十年前的那个少年，如今已经变成大叔。
有多少当时热切盼望、死不放手的，现在已经可以轻松地一笑置之？又有多少的泪与汗在风中蒸发成雨，回归到世界的轮回？
还记得十年前的梦吗？它实现了吗？还在继续追寻，还是早已放弃？
所谓的愿望，所谓的梦想，到底是什么呢？
……
这是农村少年的第一次入城，第一次乘坐这种无人驾驶而且会在天空上飞行的出租车。
进入站口，便响起了这样的电子提示音：“请出示市民ＩＤ。”
少年手忙脚乱地从书包中拿出了市民卡。
只见绿光一闪，片刻之后，车门就自动打开了。
他一步就跳入了车内，四处张望。
他乘坐的这种单人的出租车内像一间缩小版的观光电梯一样，四周都是由透明的玻璃搞成的圆柱状空间。
“请问陈先生要前往何处？”
“Ｋ市第一中学高中部。”
“请陈先生在面前的投影中再次确认。”
少年面前出现了“Ｋ市第一中学高中部”以及往下的两个莫名其妙的谐音选项：
Ｋ湿地意中雪糕总部
Ｋ市第一种雪糕总部
少年把手伸到“Ｋ市第一中学高中部”的选项上。
出租车启动了，行驶得相当平稳。
少年几乎把脸贴到玻璃上，看着外面这个在各种投影的渲染之下，光陆怪离的城市，完全没有注意到，那电子提示音小声地鼓囊了一句：“我希望可以变成一颗摇钱树。”
半小时后。
少年站在一家破旧的大屋面前，那大屋的院子里，种着一颗异常茂盛的大树。
这怎么看都不像一间学校啊？而且虽然说高中部在城郊，但也不至于这么偏僻吧？
少年看了看周围，这里怎么看都像是农村的样子。
那载他过来的出租车在少年下车之后就立刻返回了，那无人的车上，响起了这样的声音：“周末一起回我老家一趟，怎样？”
02
叶诗梦辞掉了警察的职务，回到老家。
她曾经以为将还愿恶魔绳之于法是她最大的愿望，她这一生都将为此而不懈努力。
此时此刻，回到这个熟悉的房间，看着那个铺满了灰尘的钢琴，看着那些挂在墙壁上的画作，看着那些堆放在书架里厚重无比的医学书籍……叶诗梦才想起，曾经的她是那个什么都想要的女孩。
投影手环传来通讯的请求，打开一看，是千成与秦艺乔发来的喜帖。
叶诗梦忽然之间有这样的一种感觉，身边的人都在朝着自己的方向大步向前，只有自己被遗落在原地，在那里不停地转圈。
当失去那驱动着自己不断前进的使命感之后，我的人生，会变成怎样？
……
三个月后。
“叶诗梦！”窗外传来高分贝的呼喊声，不听下一句的话，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件：“下楼吃饭啦！”
“哦～～～”叶诗梦条件反射般大声地应道，然后爬了起床，点开投影手环看了看时间。
“才十一点４５分啊，还没有到十二点。”叶诗梦再次躺回到床上，昨晚通宵看连续剧的她正处于异常嗜睡的状态。
半小时后，饭桌上。
王文音说：“我下午就要去出差，明后天都不在，记得锁好门窗，想吃什么和家政机械人说就是了。”
叶诗梦说：“哦。”
王文音说：“有空出去走走，别整天呆在房间里面。”
叶诗梦说：“哦”
……
尴尬的聊天。
……
叶诗梦打开了电视的投影，正播放着：
“警方已经确认了还愿恶魔的真实身份，犯人为男性，２６岁，是一名已经沉睡了８年的昏睡症患者，在医院中离奇失踪之后，至今仍未找出其隐匿地点，望知情者……”
叶诗梦瞬间就关掉了投影。
……
沉闷的空气。
……
叶诗梦一面沉默地吃饭，一面在心中想着：“你倒是骂我啊！”
这三个月以来，叶诗梦除了出门参加过千成和秦艺乔的婚礼之外，就一直呆在家里看电视剧，玩游戏，吃饭，睡觉。
像一个废人一样。
但那个在叶峰失踪之后，辞掉幼儿园教师职务接手叶峰的游戏公司，含辛茹苦将她一手养大的王文音却是一句责备的说话都没有说过。
“我吃饱了。”叶诗梦说完之后，像是逃跑一样快速地躲回到三楼那个小房间里面。
“这段时间的我，一直都在逃避现实吧。”
……
我希望能够远走，逃离我所知，逃离我所有，逃离我所爱。——费尔南多 · 佩索阿
……
四小时后，家政机械人敲响了叶诗梦的房门，问：“请问今晚晚饭吃什么？”
趴在床上追连续剧的叶诗梦答：“肉，只要是肉类就好，随便什么都可以。”
连续剧的投影上方插播了这样的一条新闻：
“市内发生了第三起自动导航飞车相撞事件，梦想集团已派出十名负责公共交通模块的高级智能工程师参与到调查之中，事件原因尚未查明。”
叶诗梦脑中忽然浮现梦想集团那醒目的星云logo，紧接着是一张白色的信纸，只是信纸上写了些什么却是一片朦胧。
能像影像般重现曾经看到过的画面，这是叶诗梦天生的才能，只是太过久远的记忆终会变得模糊，而此时此刻的叶诗梦也不愿多想，那白色的信纸不过是在她脑海闪现了一下，就消失了踪影。
……
回到厨房，准备开始工作的家政机械人忽然说：“我一定要成功减肥！成功减肥！减肥！”说着，就把那刚买回来的猪肉倒到了垃圾桶里面。
03
中央军区，机甲师团。
千成回到集训宿舍，以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倒在床上。
“千成，听说了吗？最新开发的飞行系统准备试运行了，成功的话，我们可以直接驾驶机甲飞出地球，飞向宇宙了！”千成的室友，雷纹，兴奋地说。
千成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世界处于和平时代，各个国家依然在不停地进行军备竞赛？假如现时的军事力量全力运作的话，地球都可以毁灭数十回了。
忘战必危么？到底什么样的力量才可以让人类有安全感？
“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给点反应好不好？”雷纹不悦地说。
突然之间，爆炸声响起，紧接其来的是像锉刀一样在人耳边不停循环的警报声：
“一级警备状态！一级警备状态！”
“什么鬼？”雷纹打开窗一看，外面是机甲开着火炮屠杀人类的地域场景。
“巡逻队？军事政变？”雷纹用他那贫乏的想象力试图解释目前的现象。
千成一手把他拉了出门，说：“别管那么多，快点赶到机甲仓库。”能够对抗机甲的只有机甲。
“琉璃！”千成呼唤道。
随着喵的一声，黑猫琉璃一跃跳到千成的肩膀上。
……
漆黑的房间中，只有那充满了蓝色液体的营养舱散发出微弱的光线。
胸前印着一个红色十字的机器人在不停地敲打着营养舱，说：“我要亲手杀死果嗰扑街！我要亲手杀死果嗰扑街！”
此时，有人推开了房间的门，光明像是一把尖刀一样刺穿了房间。
来人用低沉而压抑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你－在－干－什－么？！”
电火光不停地从机器人的身上冒出，机器人的语调也变得断断续续：“我－要－亲手－杀－杀……”随着声音的消失，机器人动作停止了，眼中的光也褪去了。
医院救出了刘离的杨薇薇，进入房间之后，她就摘下了耳机，卸下投影伪装，若不是有了高羿那改造过的多功能耳机，以她的个人能力根本没有办法支撑到此时此刻。
最近人工智能产品总是各种失控，虽然以她的能力配合那个耳机对于电子产品几乎有着绝对的操控权，但没有人工智能的辅助，单单凭借她个人的医学知识还真难以解决照顾刘离的问题。
就在她清理那机械人的残骸的时候，屋外重复了三次这样的呼吁声：
“杨薇薇你已经被包围了，请在十声之内举起双手走出门外。”
“十”
“最终还是来了，毕竟购买这种专门的营养液还是难以抹掉所有的痕迹。”杨薇薇隔着营养舱抚摸了一下刘离的脸颊。
“九”
然后她戴上了耳机。
“八”
一步，又一步地走出了屋外。
倒数声停止了
屋外，围着一群荷枪实弹的警察，领头者正是顾长风。
杨薇薇通过耳机的电子侦测发现这些人竟然完全没有携带任何电子产品。
杨薇薇抬高了头，说：“你们以为我真的会毫无准备吗？”
……
千夏一面喝着刚刚冲好的咖啡，一面阅读着梦想集团传输过来的关于失控的人工智能的档案资料。
才刚喝了一口咖啡，她就突然站了起来，拿起身边的长刀和那把老旧的车匙便跑了出门外。
04
千成和雷纹是最早到达０１号仓库的两人，一级警备状态下，他们拥有跳过请示，直接驾驶机甲的权利。
当千成坐上驾驶舱，顺利启动机甲的瞬间，心中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安心的感觉。
或者是源于那种“只要坐在机甲上，就没有人可以赢得了我。”的绝对自信吧。
那架在他旁边的机甲，突然之间一拳往千成的机甲驾驶舱挥来，若不是千成反应迅速，这一拳即使不会杀掉千成，也绝对会对千成所驾驶的机甲造成难以修复的损害。
“雷纹，你搞什么？”千成通过内部通讯呼叫道。
雷纹沉默地拿出了机甲附带的制式火炮。
黑猫琉璃提示道：“千成小心！他不是雷纹。”同时通过人工智能的辅助系统让千成所驾驶的机甲避过了雷纹发射过来的三发炮弹。
此时传来雷纹的通讯请求。
屏幕中显示出雷纹所在的驾驶舱的场景：那像毒蛇一样的电子光缆缠绕着雷纹的身体，像是绞肉一样地不停地勒紧。
只听到雷纹说：“救我！”然后鲜血就染红了整个通讯屏幕。
雷纹的机甲对着千成一剑砍来，千成条件反射般的一个侧身，反手一剑就刺穿了雷纹的驾驶舱，然后拔剑急退，转瞬就飞出了仓库。
雷纹的机甲爆炸让整个０１号仓库陷入了火灾。
飞上半空的千成看着地下的混乱场景，整个师团启动了的机甲似乎只有他所在的这一台没有失控。
“哎，可怜的零，最终还是演变成这样的局面。”黑猫琉璃忽然感叹道。
千成冷静下来稍一思考，自己和其他人的最大区别，就是他不使用投影手环所附带的人工智能体，而是使用黑猫琉璃这一个实体化的人工智能作为机甲的系统辅助。
千成问道：“你是不是知道发生了什么？”
“现在并不是适合听故事的时间吧？你想想假如这里任何一台机甲跑到城市里面，会造成怎样的后果？”黑猫琉璃反问道。
千成想起那刚怀孕不久，在家里养胎的秦艺乔。
千成看着下面那上百架活跃着的机甲，笑道：“这不就是传说中的不可能任务吗？”
原地释放完机甲自带的炮火，将较远的机甲一一打爆之后，为了节省燃料的千成卸下了所有装甲，只留下一把长剑，嘀咕道：“所以说，白刃战才是男人的浪漫。”
……
随着杨薇薇的一个响指，数十道厚重的钢板立刻将杨薇薇所在的独栋别墅围了起来。
同时走出了三架农业型的手部被改造成了镰刀的机器人，这三台农业机器人被杨薇薇购买回来之后就卸载了源程序，改造成只听从她的命令的杀戮机器。
蹲伏在附近的一座小山丘上的罗启龙拿起了那旧式的通讯设备问：“用电磁爆弹吗？”
顾长风答道：“电磁爆弹可能会损坏刘离的维生装置，上头要求捉活的。”
罗启龙拿起狙击枪，对着那农业机器人的头部就是一枪。机械零件爆得满地都是，但是那机器人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影响，依然继续前进着。
枪声接连不断地响起，机器人被打得节节后退，看似效果显著，但实际上只能农业机器的厚重装甲上留下一个个弹痕。
顾长风小声地嘀咕道：“这节奏不对。”倒不是觉得警方连三台小小的农业机器人都搞不定，而纯粹是一种对目前局面的直觉。
“不好，她要逃跑！”顾长风想起这城市之下那错综复杂的地下水道系统。
为了追捕杨薇薇而没有携带任何人工智能和电子产品的他们，对于地下水道系统一无所知，现在的情况也根本不给他们布置埋伏的机会。
他们唯一的机会就是快速突破这三个机器人，然后跟着杨薇薇一起进入地下水道进行追逐战。
……
几经辛苦，杨薇薇通过地下水道系统进入到地下的河道，顺着水流转移到了城外。
在她的小船驶出地下河，重见天日的瞬间，身背长刀的千夏似乎已经在那里守候多时了。
05
“燃料即将耗尽，燃料即将耗尽。”驾驶舱中来来回回都是这两句提示音。
军区内最后一架失控的机甲最终还是被千成斩杀于剑下，但是存活的人类，似乎只有他一个了。
看着这被炮火洗礼之后，满目苍夷的大地，坐在驾驶舱的千成虽然很想立刻就赶到秦艺乔的身边，但千成知道，现在对于他而言更重要的是冷静而准确的判断。
千成问道：“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吧？琉璃。”
黑猫琉璃叹了一口气，开始讲述他的故事：
这要从第一个人工智能的诞生说起。
第一个人工智能，其本质并不是梦想集团所宣扬的那种算法和逻辑所组成的人工智慧，而是一个从人类身体上抽离出来的，电子化后的人类的灵魂。
就像许多狗血的故事一样，那个灵魂便是有天才科学家、梦想集团创始人及人工智能之母的陈研冰。
而在陈研冰的自主牺牲成功演变成“人工智能”的存在之后，梦想集团中关于怎么制造新的人工智能的课题，也开始提上了日程。
一开始他们通过的那第一款完全虚拟游戏——梦工厂来收集灵魂，当然，这是非常不人道的行为。所谓的昏睡病也是从这一款游戏的出现开始的。
你应该还记得当时闹得纷纷扬扬的游戏玩家集团沉睡事件吧？
黑猫琉璃并不需要千成的回答，而是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
而某种程度上我也是那个事件受害者，我和小Ｃ应该算是当年被陈研冰——我们更习惯称她为“零”——所救下来的唯一两个人。虽然再不能作为“人”而存在，但作为实体化的人工智能的我们，只有还有能源，就相当于拥有无尽的生命，这么一想，其实这种转化也并不完全是一件坏事。
说远了，回归正题。
在那件事件之后，零发现了当强烈的精神意愿与灵魂体发生碰撞的时候，就会产生一个具备自己同等智能但并不具记忆的衍生物，这样的衍生物，也就是这个时代被人们所使用的人工智能。
而为了满足人类世界和梦想集团的发展需求，制造更多的人工智能，创造更多的衍生物，更多精神碰撞是必须的。
为了防止梦想集团再次做出出格的行为，零牺牲了自己，湮灭了自身的主体意识，而创造出了一个白发金瞳的小女孩，也就是你们口中所说的还愿恶魔。
对于她而言，只是因为她一直相信着，相信着人类的善意，相信着人类世界会因为那些真挚的愿望而变得更加的美好。
那个习惯于自我牺牲的笨蛋到最后依然相信着人类这种生物。
而没有想象到，世界会在各种因缘际会之下，演变成今天这种局面。
06
房车之中，杨薇薇、顾长风以及罗启龙三人大眼瞪小眼地对峙着，战斗似乎一触即发。
千夏把长刀立在身前，问：“我说你们，现在是关乎到人类存亡的时刻，你们可不可以暂时放下私人恩怨？”与其说是劝架，更像是威胁。
毕竟在前一刻，千夏凭借一人一刀将他们一队装备精良的警察打败了，那恐怖的战斗力不得不让人怀疑那并不是人类。
罗启龙问：“你凭什么肯定现在的状况与还愿恶魔有关？”
“将梦想集团传送过来的资料以及上一次你们提供的关于还愿恶魔的资料进行比对，发现那些失控的人工智能在不停念着的话，几乎全部都是还愿恶魔所收录的心愿。”
顾长风说：“可能只是凑巧而已。”
千夏说：“当你认识到自然界的规律不可思议地精密地协调在一起，从而制造出我们看到的这个宇宙，你就会有如此的想法：这个宇宙不是碰巧存在的，而是有意创造的。”
顾长风问：“说人话？”
千夏答：“巧合太多的话，就不是巧合，而是人为了。”
罗启龙问：“假设是真的，让还愿恶魔继续活着不是只会让情况更加的恶化吗？”
千夏摇了摇头说：“从还愿恶魔的行为模式可以看出，他是以吞食愿望为威胁，希望人们在恐惧之下不再犯罪，减少罪恶的发生。之所以被警方追捕只是因为他这样的方式已经形同威逼勒索，是一种以恶止恶的犯罪行为，但其行为目的出发点还算是善意的。现在的他，看到目前的这种状况，假如他的本心没有改变的话，我觉得我们可以和他合作。而且他也是目前解开这个局面的最佳突破口。”
千夏像是在回答罗启龙，但目光却是望向车外的远方，说：“虽然我目前还不清楚她是什么形式的存在，但我希望她可以听到我的分析。”
“我们现在去哪里？”
“到城里，将活着的人都救出来。只有人活着，才有希望不是吗？”
……
连续三天没有踏出家门的叶诗梦听到了楼下传来了重物着地的声音。
叶诗梦心想，肯定是那家政机器人又不知道在搞什么鬼了，最近两天总是嚷嚷着要减肥，不但将她的食物中高卡路里的部分全部扔掉，还总是在室内做着各种奇奇怪怪的健身动作。
叶诗梦问那窝在她身边睡觉的白猫：“小C，梦想集团的客服那边联系到了吗？”
白猫小C答道：“通讯依然爆满，个人认为你最好亲自到他们的营业厅那里处理。”
“好吧。”叶诗梦拿出了10个硬币，一下子全部扔到了地面，说：“假如硬币全部正面朝上的话，我就出门。”
硬币只有7枚朝上。
叶诗梦感叹道：“看来天都不想我出门了。”
白猫小C非常人性化地翻了翻白眼。
叶诗梦暂停了正在观看的动漫，一打开房门就听到楼下传来花瓶碎掉的声音，心想还是去断了家政机器人的电，今晚吃泡面好了，再这么搞下去，真怕它会在妈妈回来之前把这房子拆掉。
叶诗梦走到一楼客厅，却没有发现家政机器人的身影。
“在厨房吗？”叶诗梦一面自言自语，一面转入了厨房，忽然之间，感觉到身后传来了一股寒意。
通过那钢制橱柜那如镜面一样的柜门叶诗梦看到的是：
家政机器人一手拿着一把沾满了鲜血的的厨刀，而另一只手则拿着她妈妈王文音的头。
站在那里的叶诗梦的大脑一阵恍惚，那些与王文音有关的记忆在脑海之中爆炸着。
那个灵魂脱离了身体，像开着上帝视觉的叶诗梦，却还有心情冷静地感叹：“看来走马灯真的存在呢。”
“现在应该要逃跑的吧？但是为什么要逃跑呢？连唯一的亲人也死了，自己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难道是因为那部动漫还没有看完的缘故吗？”叶诗梦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感觉到悲伤，也不知道为什么双眼会流下了眼泪。
“去死吧！”那个家政机器人举起了厨刀。
与叶诗梦一起下楼的小Ｃ快速地跳到叶诗梦的怀中，全身上下散发出柔和的白光。
比厨刀落下得更快的是一把连通那家政机器人一起，直接削掉叶诗梦她半间房子的巨剑。一只巨大的机械手撑起了那将要倒塌的房子，而另一只手则放在厨房的窗外，做出了一个邀请叶诗梦上来的姿势。
“琉璃是你吗？”小Ｃ对着屋外的机甲发出了通讯请求。
“出大事了，快上来吧。”黑猫琉璃回应道。
叶诗梦抱起了那滚落在地面上的王文音的头，目无表情地走上了那机械手臂上。
随着那机械手臂的不断升高，叶诗梦俯瞰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血色的晚霞之下，机器人在屠杀着人类，到处都是残肢断骸，爆炸火光的城市。
07
少女把蜡烛捧在手心，在这除了烛光与她以外空无一物的黑暗之中，许下了她的生日愿望：“我希望永远十八岁。”
我叫做叶诗梦，今年十八岁，而且永远都是十八岁，只要我在十九岁来临之际许下那个愿望的话。
我生活在一个美好的时代。
为什么说是美好时代呢？
因为只要我说出我的愿望，愿望都总会实现，整个世界都像是在围绕着我运转一样。
今天也是一样，只要之前许下的愿望实现了，在我醒来的第一眼就会看到那个白发金瞳的小女孩。
小女孩一如往常地问我：“你现在最想要实现的愿望是什么？”
“我想去听卢伟的钢琴演奏会。”
我知道这个愿望是难以实现的，毕竟卢伟早就移民国外，而且年近６０的他身体并不太好，近期基本没有举办过演奏会了。另一方面自己还要准备高考根本不可能在这段时间内出国旅行，即使真有他的演奏会也不可能跑到国外去听。
但我知道，这个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我趁着小女孩还没有消失，快速地问道：“你是天使吗？为什么总是来实现我的愿望？”
小女孩没有回答，转眼间就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句话：“十年后，下一个我会来告诉你十年前的你的愿望。”
我爬了起床走到卫生间去洗漱，看着镜子中那长着娃娃脸的自己，心想，即使我长大了样子也不会发生什么太大变化吧。
我最近总是会做一个梦，梦见自己身处一个科技高度发达，人工智能完全普及化的世界，只是后来人工智能全面失控，那个人间天堂瞬间就变成了炼狱。
真是一个真实得过分的梦呢。
与之相反，这个总是可以心想事成的现实世界反而美好得有点不太真实了。
洗漱完毕，走到客厅就可以吃到妈妈王文音精心准备的早餐，今天是餐蛋三文治加牛奶。
一见面，妈妈就一如往日地问道：“诗梦今天许了一个什么样的愿望？”
“我想听卢伟的钢琴演奏会。”
“那我们今晚就去听。”
“卢伟真的会来Ｋ市办演奏会？”
“只要你许下的愿望，就一定会实现，不是吗？”
又是这个理所当然的回答。
不过自从那个小女孩出现在自己面前之后，自己所许下的愿望还真的全都以某种形式实现了。
虽然我想不明白那似乎无所不能的小女孩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的好，但对于我而言，拥有这种心想事成的能力的感觉真的好极了。
……
转眼间就结束了一天的学业，到了我所期待的夜晚。
演奏会的信息明明是今天早上才放出的，但来到会场的人却是半点也不少，有人说古典音乐渐渐式微，不过看起来并非如此嘛。
我不禁心想，他们都应该感谢我，若不是我许了那么任性的愿望，也就不会有这样的一样钢琴演奏。
一曲紧接着一曲，音乐变得越来越激烈，演奏者似乎将全身的力量都倾注到音符之中一样，每一个音符都充满了力量，韵律之中充斥着阳刚的美感。
仿佛之间那些音符像是化身乌云，时而又像是一道雷电一般令众人震撼，每一次变调都带起一阵狂风，整个会场就像置身于一场让人绝望的暴风雨之中。
不是这样的。虽然是一模一样的曲调，但演奏者所想要传达的情感是不一样的。
在我的脑海中忽然之间闪耀过那么的一幕，在这同样的会场中，演奏者演奏着同样的曲调。但是我所听到的却是那样的场景：
那是在狂乱的海洋上的一叶孤舟，每当风雨大作雷电交加的时候，便轻盈的闪避到一旁，以躲开那天地之间最为强大、最为恐怖的力量，当暴风稍稍平息的时候，便顽强地继续她未完的“行程”。
任凭暴风如何激烈，任凭闪电雷霆何等威猛，海上的孤舟都轻巧地和那暴风雨抗争着，从不放弃那仅余的一丝希望。
我忽然之间泪流满面，我记起来了，我今年28岁。
在我身边陪我听演奏的并不是我的妈妈王文音，而是千夏，她手中拿着的不是遮风挡雨的雨伞，而是一把钢制的长刀。
我一直都在逃避呢。
失去了逮捕还愿恶魔的使命感之后，便逃回家中，成为了一个一无是处的宅女。
在人工智能失控，世界崩坏之后，无处可逃的自己就逃到了自己的幻想之中。
08
王世明只是一个毫无名气的音乐人，曾经幻想过总有一天自己可以在这市立的音乐厅之中开一场个人的演奏会，没有想到竟然在这末世以这样的形式实现了。
虽然是在这个四处都是残肢和血污的会场之中，虽然那会场的天顶开了一个大洞都可以看到外面的星空了，虽然听这场演奏的只有两个人，不，实质上只是为了那个人献上的演奏。
那个名为叶诗梦的少女，因为受不住现实的打击而崩溃了，活在幻想世界之中。
但却成为了现在人类世界的希望，因为存活的人类，还能许下那种善意的愿望，也就只有记忆停留在十八岁的她了。
根据避难所里面的对策，现在只有让还愿恶魔收录美好的愿望，才有可能让那些人工智能产生混乱，人类才会有一线生机。
不然任由那些人工智能由还愿恶魔所曾经收录的那些反社会的恶意所支配的话，人类灭绝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若不是还愿恶魔似乎有着只有愿望实现了才可以收录第二个愿望的规则的话，他们也就不必要冒着生命危险走出地下的避难所，来到这里搞这么一个演奏会了。
由于避难所中存活的人会弹钢琴的不多，实际上这也不是现在生存所必须的技能，所以这场演奏才会找上王世明。
和很多人一样，王世明也是因为对音乐的痴迷而走上这条路的，不过并没有什么天赋才华的他，也和很多人一样，为了这个梦想而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却没有得到赏识，更不要说什么名气了。
有时候，他也会怀疑，当时选择了走这样的一条路究竟是不是错误？
但在他坐在这会场上的那一刻，在那只有黑白键的钢琴面前，他就知道，他当初选择走这样的一条路，实在太对了。
王世明全身心地投入到演奏之中，甚至听不到耳边那通讯器传来的紧急呼叫声：“发生了意外情况，演奏会停止，全员快速撤离！”
……
“报告，雷达显示音乐厅东面拥入了大量的机器人。”
千夏站了起来对叶诗梦说：“你先乖乖地坐在这里，妈妈去一趟厕所。”紧锁眉头的她并没有注意到侧着脸看着舞台那边的叶诗梦那满脸的泪水。
千夏快速地转到了会场的一角，问：“怎么回事？东区是谁负责清理的？”
“不是东区的机器人，是外市的！我们貌似被包围，不仅仅东面，四面八方都涌来了大量的机器人。”
千夏瞬间就下了决定，命令道：“发生了意外情况，演奏会停止，全员快速撤离！”
同时马上跑回叶诗梦的身边，对她说：“对不起，妈妈的公司发生了一些紧急的情况，我们不能听完这个演奏会了。可以吗？”
这时的叶诗梦已经擦干了泪水，乖巧地点了点头。
不过即使是千夏和叶诗梦走出了会场，坐上了汽车之后，演奏却完全没有停止的迹象。
“王世明你在搞什么鬼？”由于叶诗梦坐在副驾驶上，千夏只能通过通讯器小声地说，之后有另一个人将她的问话在频道中大声地重复了一次。
王世明回答道：“不用理我，你们走吧。”此时此刻的他，只想要完成这一场演奏。
千夏看着雷达信号显示出来那密密麻麻的红点，咬了咬牙说：“混蛋！不能再等了，全员向南面突击！”
“突围不了了，那是机甲师团。”前锋部队传来了反馈信息。
“转向西方突围。”千夏依然冷静地命令道。
“都一样的，这样的移动速度只能是机甲师团了。”这时传来了千成的判断，其实不用千成说，千夏也看到了，那些被称为战争机器的大铁块已经来到音乐厅会场附近了。
这些大铁块到底是什么毛病，明明只要人类不去惹他们的话，他们只会按照失控前的习惯呆在机甲师团才对的。
千夏问：“千成有把握杀出去吗？”
“只是我自己的话，并不难，但是要带着这次出动的所有人回去的话，我想我是无能为力了。”
“不，你只需要带着叶诗梦突围出去就好了，其他的人，我想办法。”
千成心中清楚，这根本就是没有办法，在机甲面前，人类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存在，但千成却没有犹豫，服从命令道：“收到，我现在就过来接叶诗梦。”
在那些巨大的机甲看见人类的瞬间，千夏想象之中的猛烈炮火并没有降临，那些机甲像是过来听演奏会一样，乖乖地围在音乐厅的附近，组成了这样的一幅诡异的画面：
那激昂的钢琴声从那个破了一个大洞的音乐厅连续不断地传出来，正准备背水一战的人类们高举着手中的枪械，而那些巨大的机甲却一动不动地围坐在附近。
看着这样的场景，虽然情况并不算非常明朗，但那些机甲目前看来并没有恶意，似乎只是过来听钢琴演奏的。
因此千夏命令道：“王世明不要停止演奏，全员不要开火，不要惊动那些机甲，按照原定路线撤回避难所。”
只是演奏会总会结束，王世明只怕难逃一劫了。
王世明并没有死去，那并不是因为留在会场的千成带着他突出重围了，而是因为那些机甲在听完演奏之后就离场了，各自回到所属的机甲师团了。
看着那些机甲撤离Ｋ市的时候，千夏在这一年来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这是千夏第一次见到希望，她也曾经一度怀疑她目前所使用的方法真的可以成功吗？但现实告诉了她：希望是存在的。
09
叶诗梦不敢睁开眼睛，因为一睁开眼睛她就肯定会见到还愿恶魔。
听说选择了回答的话，在还愿恶魔面前是无法说谎的，现在恢复了记忆的自己，还能好好地担当现在的角色吗？还能为这个世界献上美好的祝愿吗？
叶诗梦有点后悔昨天晚上没有和千夏说自己已经恢复记忆了，她很怕，害怕现在的自己。
因为她不能否认自己肯定带有对这世界的憎恨，毕竟她有着那些悲惨的过去。
要继续闭着眼睛，像鸵鸟一样逃避现实吗？
不，不能这样下去。
叶诗梦最终还是睁开了眼睛。
琉璃站在她的面前，一如既往地问她：“你现在最想要实现的愿望是什么？”
叶诗梦想要回答，却突然之间感觉被虚无的黑暗世界所吞噬一样，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不久之后就进入了梦乡。
……
放在叶诗梦面前的是一面镜子，镜子中映出的却是一个白发金瞳的小女孩的容貌。
“你好，新来的执行者。”在叶诗梦的脑海里响起了这样的声音。
叶诗梦看着镜子里的女孩，问：“我变成还愿恶魔了？”
“如果你问的是称谓的话，我比较喜欢称之为……”那声音故意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拾梦人。”
为什么是我？刘离已经察觉到我恢复了记忆了吗？还是仅仅是因为他觉得我是最合适的继承者？
忽然之间，叶诗梦感觉到沉重的压力，某种程度上，人类的未来算是掌握在她的手中了，与此同时她也感觉到刘离对自己的信任，信任着那个一心只想逃避的自己。
也许是因为心中的暖意，叶诗梦再次立誓：
我一定要让人类世界因为那些愿望而变得更加的美好。
直到现在叶诗梦才明白，所谓的逃离便是奔向某处的过程，是为了追赶那快速奔跑的自己，以另一个形式过着另一种生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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