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云社和它背后的女孩

文/乖张小张乖

普世认知里的成功往往通向财富与声名,当你拥有了这一切,过去那些所有看似平常的经历、几乎已经快要遗忘的故事、甚至那些不值得被追忆的片段,都将一一被放大,成为所有人寻求“相似”的出口——这大概是现实世界对成功最朴实无华的相信:既然你也曾那么不堪一击,那我也有可能。普通人的希冀与寄望,就这样赋予了“成功”更广泛的含义。不过,别以为这样就算完了,苛刻的旁观者们会推着你一起寻找某种“意义”,可能是拯救一个行业、可能是提供足够多的公众福报......总之,你必须做点什么不那么功利的事情,才能被承认以及接纳。某种程度上,这种意义的外延并非全然凭外界推动,另一些改变总在不经意间发生,在那条逐渐抵达光亮一方的通道里,离终点越近,这种感觉便越迫切。这两种同时发生的力量,一个叫责任,一个叫野心。上世纪九十年代的郭德纲,可能就不具备这种力量。从年首次进京到年终于留下算起,至少有七年的时间,他都只是一个颠沛流离的劳苦大众的一份子。甚至时隔多年,他还能想起当年唯一的一次大哭:“有一天散了夜戏之后没有公交车了,只能走着回家。路过西红门,当时没有高速路,都是大桥,桥底下漆黑一片,只好走桥上面。桥上面走大车,我只能走旁边的马路牙子,不到一尺宽。我扶着栏杆,接着车的光亮往前走,身边是一辆接着一辆的大车呼啸而过。站在桥上,抬头一看,几点寒星,残月高悬。想到自己这些年的坎坷和艰辛,我鼻子一酸,眼泪就下来了,哗哗的,一边哭一边给自己打气:‘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后来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他几乎单枪匹马,带领德云社成长为相声界不可忽视的存在,他成为行业翘楚,成为后辈难以翻过的大山。但外界对他的记忆很大一部分停留在过去那些一点儿也不温柔的瞬间: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像个斗士般,与同行抗争、与门徒抗争、与相声的衰败抗争、与少年郭德纲遭遇到的不公抗争。换种角度来看,这又何尝不是郭德纲的一种进化,种种坚硬的抵抗,终究是在以一种无法削弱的野心存在着。也正是如此,我们才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故事,至少是在传统相声流派的成长中难以发生的故事:过去几年间,以岳云鹏参加《欢乐喜剧人》爆红为始,德云社好像变成了一家偶像制造工厂,综艺、真人秀、影视剧、短视频等等,成了德云演员走进主流视野的捷径。这也确实让德云社完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出圈。甚至如果你想看一场德云社的小剧场,可能连票都抢不到。网络上,喜欢德云社的女孩自发地将自己称为“德云女孩”,他们像追逐那些被流量热捧的偶像明星一样,在超话打榜、摄影修图、应援周边,她们为喜欢的演员取爱称:岳云鹏是“小岳岳”、郭麒麟是“大林子”、张云雷是“辫儿哥哥”、阎鹤祥是“壮壮”。总之,她们从不吝啬让自己的喜欢被看到。更具象化的改变体现在相声内容的通俗化,舞台上,传统相声流派里的经典桥段很少出现了,如今德云社很多的相声表演里,一个表情、一个眼神就能让台下的观众获得更直接的快乐,德云社似在漫不经心间用一场降维打击完成了艺术革新。但这不全是好事。腾讯新闻贵圈对阎鹤祥的一篇专访里,他充斥着对当下相声发展的担忧,他感慨审美的丧失,担忧相声行业斩断了与知识阶层的联系。他始终觉得真正的美学工作者,审美得比普通人高出一截,“要让所有人都觉得,哎呦,这确实是好的。”他拧巴,几年前,他和同门张鹤伦一次聊天能从半夜一点聊到早上五点,话题全是作品和搭档,如今,交谈中心已经变成了观众的看法、演员的改变,鲜少涉及业务了。他们感慨,时代已经变了,业务不再是市场衡量艺人的标准了。这催生了外界对相声这门古老艺术的重新讨论,即相声应该是高级的还是普世的。但这又并非一道简单的是非题——如果一定要给不确定性强加一个确切答案,那这个答案本身就值得商榷。只是模糊的界限面前,一些藏在光鲜背后的矛盾黯然滋生,德云社成了矛盾的所有出口——你郭德纲是泰山北斗,那你自然应该承担些什么。

这是一场新旧传统之间的对话,而这门传统艺术的复杂进化,则要带着商业化包袱继续砥砺前行,所有这条路上的人,没有谁可以置身事外。

01

工厂

很多事情的发生都像是一场意外,就像岳云鹏的爆红。

故事的最开始,大抵没有人会想到,这个无论如何专业能力都算不上顶级、皱起眉头好似在额头上划出一道分界线的小胖子,在年的春季,凭借着一档《欢乐喜剧人》的综艺圈粉无数。这太奇怪了。如果你看过岳云鹏的相声,那你很容易会察觉出这与传统流派不是一个调子,独树一帜的岳式风格下,无论他笑或者不笑,他动或者不动,甚至就算他不开口,都是笑料。他与搭档孙越,就像是一剂剂春药,让台下的人欲罢不能。但谁又能想到呢?没熬出头的日子里,岳云鹏甚至徘徊在被德云社辞退的边缘。他绝对算不上聪明,从前还叫岳龙刚的时候,郭德纲调侃他“没见过吃这么多的,更没见过这么笨的”。年夏天,当他终于有机会上台说一段15分钟的《杂学唱》的时候,这场演出还被他搞砸了。那些同门师兄弟相亲相爱的故事里,不包含曾经的他,屡屡有人建言开除岳云鹏,如果不是师母王慧那句“你放心,宁可留着你扫地,也不能把你轰走”,后来发生的一切或许就不复存在了。外界普遍好奇郭德纲点石成金的能力,从曹云金到岳云鹏,他们是被金手指点中的幸运儿,一朝成名,万分推崇。岳云鹏的爆红似乎更贴切地外放了金手指的神秘色彩——他跟曹云金不一样,人家是天赋选手。但认为岳云鹏是唯一的受益者又难免有失偏颇,曹云金变成曹金后,郭德纲将岳云鹏推向台前,当年险被辞退的他也算不负所望。颇有意思的时间线是,年曹、郭二人闹翻,紧接着的第二年4月9日,北京民族宫岳云鹏相声专场,在他与史爱东合作的相声《学歌曲》中,《五环之歌》横空出世,这在后来成了他的代表作之一,几乎逢演必唱。不过细心的观众会发现,由此至16年的《欢乐喜剧人》,中间的几年,德云社在主流视野中的存在感并不强,岳云鹏够红,但似乎又不足以撑起德云社的未来,年的央视春晚,他以相声演员的身份参演了一段小品,这多少有点讽刺。相声不入流吗?不尽然。固有圈层与大众圈层中间隔着一层硬壳,在这层壳打破之前,观者与演者的关系是被动的,那是一种演员演完即走、观众笑完即散的弱关系。岳云鹏16年参加《欢乐喜剧人》实际上在这层硬壳上凿开了一个口子,外界透过这个口子看见的是更全面、完整、具体的德云社,老郭透过这个口子,看见的是一眼望不到边界的主流市场。几乎同期,抖音、快手等短视频平台开始占领流量高地,迅速成长为杀时间利器,而这个流行入口的崛起,也意味着流行本身的泛化。于德云社而言,这不是一个决定性选项,但绝对算得上是一个助燃器。至少,这成了外界重新认识德云社的新途径,与以往最不同的是,挤进这个认知入口的大多数人,多数保持着自发且积极的姿态。通过《欢乐喜剧人》认识岳云鹏,对其产生兴趣,然后在短视频平台搜索、考古,进而被德云社吸粉,发现除了岳云鹏之外的其他宝藏——这是林灵长成德云女孩的路径。事实上,这也是大多数德云粉丝的进化路径:短视频、综艺等是入口,德云社是未被开发的新大陆。又或许正是岳云鹏的出头让郭德纲意识到,一些地基其实已经打好了。岳云鹏是偶然,但造就了一种必然,娱乐至死的时代里,浅层的娱乐需求才至上。小作坊式的德云社,在某种程度上进入了工厂化运作的新时代。在内部,德云社演员有着严格意义上的进阶路线,拜师、学艺、小剧场、专场,这是不能被打破的规则,变了的是流程化作业的速度。当郭德纲意识到,新时代相声发展的驱动器是观众而不是相声本身,加速德云流行文化向外扩张,无论如何都成了一件必须做的事情。这一点,从德云社不断孵化自有综艺,便可见一斑。在外部,越来越多的德云演员开始出走,综艺、影视、真人秀、脱口秀,作为德云文化的一部分,他们好似仿照着岳云鹏的成长路径,砸掉那层硬壳的另一个角落,从圈内走向圈外。

所以这段故事的简单版本是,由内而外,由德云演员与德云粉丝共同塑造的流行文化,推动着德云社以更激进的姿态进入公众视野,而在内部养成工厂与外部成名工厂这两股合力的作用下,或许郭德纲自己也不知道,他正在打造的德云商业帝国,已经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德云IP。

02

德云女孩

“德云女孩”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一种现象的,没有人能说清楚,大众能看到的事实是,越来越多的男孩女孩开始成为德云社的忠实拥趸,他们中的很大一部分人,像推崇流量明星那般对待这群被称为“德云男团”的大男孩。哦对了,德云社同样有着相当大基数的男性粉丝,只是在饭圈化追星的范畴里,男孩的热情似乎天然没有那么热烈。年的那个春季,那个岳云鹏真正进入公众视野的关键时间点,是林灵成为“德云女孩”的起点。更准确点说,岳云鹏、郭麒麟、孙越同台演出的那场《德云一哥》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由此,林灵开始在短视频、B站等平台搜索更多关于他们的视频,结果发现,“未被开采的德云资源像是新大陆”。“后来我发现,其实除了岳云鹏他们几个之外,孟鹤堂等演员已经比较火了,只是还是在一个相对封闭的小圈子里,认识他们的人可能没那么多”,在林灵的表述里,欢乐喜剧人甚至像一扇门,等她推开这扇门才发现,原来门内的世界比门外的世界还要精彩一些。门内的世界里,有秦霄贤、张云雷、烧饼(朱云峰)等人,后来没用太久的时间,这些人也陆陆续续地推门而出了。林灵一直自嘲自己是假粉丝,那些火热地在社交平台上为偶像加油打call的行为,她很少参与,但如果你跟她聊德云社,她能够如数家珍般说出关于他们的故事和细节。这便是德云女孩的另一极了,他们热衷但不狂热,与那些用喜欢流量爱豆的方式支持德云演员的粉丝相比,这种喜欢算不上小心翼翼,却也足够静默。浓情或者含蓄,关于喜欢的这两种表达方式,向来无分对错。放在相声上,一个比较明显的区别在于,相声这门艺术天然的传统性,让这两种喜欢能够更加泾渭分明地存在着。关于德云女孩的另一种解读里,“古典德云女孩”与“饭圈德云女孩”代表着不同的两极。典型的古典德云女孩往往对饭圈应援文化一窍不通,她们会去德云社的小剧场听相声,在她们的理解中,观众台下发出“咦!”这个语气词便足以应援。混饭圈的德云女孩有所不同。在某种程度上,他们真正喜欢的或许并非整个德云男团,而是其中的某个人或某几个人,如张云雷、秦霄贤等,他们是更贴近偶像的存在——颜值高、身形好。这些粉丝对于专业的相声内容,或许知之不深,但却能准确说出关于爱豆的xx个细节,甚至这些偶像化的相声演员,她们说什么并不重要,只要说就行了。别觉得不可思议,偶像过载的现实世界里,有颜值、有才华、有趣味的偶像依然具备稀缺性。但这两种不同的喜欢并不具备对抗性,像是河流的两股力量,一股热烈一股缓缓流淌,但最终都汇聚到一起,托起德云社这叶小舟。年10月12日,张云雷新歌《牵挂》上线5分钟后,在QQ音乐、酷狗音乐等平台的总销量便超过万张,销售额突破万,问鼎单月销量冠军。对一名相声演员来说,这太不容易了。作为对比,19年华晨宇《好想爱这个世界啊》上线2分钟单曲销量破万、7分钟破万;流量偶像肖战20年4月推出的单曲《红梅赞》销量破万张的时间为19分钟。另外的场景里,如果你想要看德云社的一场演出,极有可能连票都抢不到。

不过即便如此,把德云社演员视作纯粹的流量明星是一种错觉,表子和里子多少有些不一样——林灵喜欢德云社的理由里,能带来欢乐只是一部分,德云社大家族氏的运作模式里,那些刻在骨子里的礼仪,占据了很大的成分。

03

少班主

认为喜剧演员台上台下是一面,同样是一种错觉。现实甚至正好相反,喜剧演员大多数都不快乐。林雪就觉得,郭麒麟可能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或许,在深层逻辑里,对郭麒麟来说,接纳自己是郭德纲的儿子,比接受自己是郭德纲的儿子,是一件更难做到的事情。父子基因里的共性包含了这样一些东西:郭麒麟与父亲郭德纲,身体里同样藏着某种野心。只是相较之下,郭麒麟不那么锋利。年,《庆余年》让郭麒麟正式走入公众视野。在这之前,他多少有些名气,但当被外界提起时,他的前缀多半会加上“郭德纲的儿子”这几个字——这是全天下星二代的光环,也是烦恼。《庆余年》显然对郭麒麟有着特殊意义,某种意义上,这是他“去郭德纲化”的开端。凭借着这部剧的热播,他吸粉无数,也开始让外界认可他作为演员这一第二重身份。过去一段时间热播的《赘婿》,郭麒麟同样备受好评,社交平台上关于他的讨论,大多数都是正向的。严格来说,这是两部在风格上相差无几的作品,郭麒麟所饰演的范思辙、宁毅两个角色,似乎也与他本人性格相似、定位相投。事实上这给郭麒麟造成了某种困扰——同类型角色的演绎,演技突破的空间被压缩了,对演员来说,囿于同类型角色不是一件好事。但你又能明显感觉到,郭麒麟还是在成长着。“大林还是有很大进步,可能没那么明显,但无论在台词上还是演技上,比之前的范思辙要自如很多,有几场需要他比较硬的戏,还是很让人惊喜的”。在林雪看来,郭麒麟无须太快证明自己,此前参演的《解放·终局营救》、《十八岁给我一个姑娘》中,他已经在尝试突破,《赘婿》肯定会是一个新起点,大林的演技、背后的努力一定会被看到的。关于郭麒麟,最广为人知的故事里,18岁那年成功瘦身是其中之一,这让林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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